云泥之别

秋日的凉风卷过汴京城的街巷，也吹进了城南那处僻静的小院。

卫明珠——曾经的盛明兰，正就着昏暗的油灯缝补一件半旧的童衣。指尖早已磨出薄茧，动作却依旧灵巧。可今日不知怎的，针尖数次刺破指腹，渗出的血珠染红了浅色的布料。

她烦躁地放下针线，抬眼望向窗外。

院墙低矮，挡不住邻家飘来的桂花香，也挡不住街市上隐约传来的喧闹。今日是东宫大喜——太子妃盛墨兰平安诞下第三子，官家亲自赐名“赵昕”，取黎明之意，赏赐如流水般涌入宫门。

这消息像一根细针，绵绵密密地扎进她心里。

“娘子，该用药了。”小桃端着药碗进来，见她指尖带血，惊呼一声，“您的手！”

明兰漠然地看了眼伤口，任由小桃为她包扎。药汁苦涩的气味在狭小的屋内弥漫，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在寿安堂的日子——那时她还是盛家六姑娘，祖母手把手教她理家算账，姐妹们围坐绣花说笑，连喝药时都有蜜饯甜嘴。

可如今呢？

她低头看着自己粗糙的双手，这双手曾经抚过琴、执过笔、描过花样，如今却只能靠着接些绣活勉强糊口。

顾廷烨流放前，都没有给她留下什么，她的银钱早已用尽，变卖首饰的钱也支撑不了多久。宁远侯府？小秦氏恨不得她们母子悄无声息地死在外面！

“方才听巷口的张婆子说，太子妃娘娘这一胎生得极顺遂，不过一个时辰就落了地。”小桃絮絮叨叨地说着打听来的消息，“官家高兴得很，赐了好多宝贝，连曹太后都赏了前朝的古物……”

“够了！”明兰猛地打断，胸口剧烈起伏。

为什么？为什么这一次什么都变了？

前世她才是风光的宁远侯夫人，顾廷烨将她捧在手心，婆母小秦氏表面慈和，她一步步将侯府中馈握在手中，生下嫡子嫡女，享尽荣华。可这一世，她竟落得这般田地！

被盛家除名，随了生母的姓氏；委身顾廷烨却连个名分都没有；如今带着体弱的儿子住在这破落小院，连请郎中的钱都要精打细算。

而盛墨兰——那个她从未放在眼里的四姐姐，竟成了尊贵无比的太子妃！儿女双全，夫君爱重，连官家都对她青睐有加。如今又添一子，地位愈发稳固。

凭什么？

就因为她嫁的是太子？就因为她运气好？

明兰死死攥着衣角，指甲掐进掌心。她想起玉清观那个雨夜，顾廷烨将她搂在怀中许诺：“六姑娘，我定不负你。”

可结果呢？那个男人自身难保，早将她抛到脑后。

她又想起文炎敬，那个她曾经以为可以托付终身的寒门学子。若当初安心守着文家，是否就不会……

“娘子，哥儿醒了。”乳母抱着孩子进来，打断她的思绪。

明兰接过儿子，看着怀中瘦小的婴儿，心中一阵酸楚。这是她唯一的指望了，可这孩子的未来在哪里？难道要跟着她在这陋巷中蹉跎一生？

“方才哥儿吐奶了。”乳母小心翼翼地道，“是不是再请郎中瞧瞧？”

明兰摸了摸儿子微烫的额头，咬牙道：“去请吧。”

哪怕典当最后一件首饰，也要治好儿子的病。

夜色渐深，邻家的桂花香愈发浓郁。明兰抱着昏睡的儿子坐在窗前，望着天边那轮将圆未圆的月亮。

前世今生的画面在眼前交错——寿安堂的慈爱，玉清观的缠绵，盛家祠堂的斥责，顾廷烨府上的羞辱……最后定格在盛墨兰雍容华贵的笑脸上。

她忽然低低笑起来，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瘆人。

小桃担忧地看着她：“娘子，您没事吧？”

“我很好。”明兰止住笑，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光，“至少我还活着，还有安哥儿。”

她轻轻抚过儿子细软的发丝，声音轻得像叹息：“我绝不会认命。”

月光冷冷地照进窗棂，将母子二人的身影拉得很长。而在远处的皇宫内，东宫依旧灯火通明，欢声笑语不断。

云泥之别，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