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车缓缓驶入市区,喧嚣的市声如潮水般涌入陆齐明的耳中,将他从杂乱无章的思绪里硬生生地拽回现实。
车尚未停稳,陆齐明便迫不及待地跳了下来,他的双脚刚一着地,便如同在农田中那般,有一种不真实的飘浮感。
眼前的城市繁华依旧,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可这一切都与他此刻落魄的模样形成了鲜明而又残酷的对比。
往昔,他曾是这都市繁华盛景中的主角之一,西装革履,意气风发,出入皆是高档场所,众人皆对他点头哈腰、阿谀奉承;如今,他却像是一个被世界遗弃的局外人,灰头土脸,衣衫褴褛,在这热闹的街头显得格格不入,匆匆而过的行人偶尔投来的目光中,满是陌生与嫌弃。
陆齐明望着货车师傅,心中满是感激,又带着一丝窘迫。
他微微颤抖地将手伸进领口,解开那颗已经松开的领口扣子,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脱下那件满是尘土污渍的衣服。
他双手捧着衣服,递向师傅,声音略带沙哑且带着一丝不自然的讨好说道:“师傅,您看,这衣服虽然现在脏成这个样子了,但它原本可是高端定制的西服,是我以前花了大价钱买的,应该还能值不少钱。我现在也没什么别的能报答您的,您就收下吧,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求您了。”
师傅停下手中整理货物的动作,转过头来,眼睛微微眯起,带着几分怀疑地打量着陆齐明手中那件灰扑扑、皱巴巴的西服。
衣服上的尘土在阳光的映照下清晰可见,袖口处还有几处磨损的痕迹,领口也已经变得松垮无形。
师傅撇了撇嘴,面露嫌弃之色:“这都脏成啥样了,还能值钱?你可别忽悠我了,小伙子。这天儿,你脱了衣服别再着凉了,还是自己留着吧。”
这时,师傅的弟弟从车上跳了下来,他身材壮硕,皮肤黝黑,脸上带着几分鲁莽之气。
他大踏步地走到陆齐明面前,一把夺过西服,粗糙的大手随意地摆弄着衣服,嘴里还嘟囔着:“哥,管他呢,拿回去洗干净看看呗,说不定真是好东西。这小子看着虽然落魄,但没准儿说的是真的。”
师傅无奈地叹了口气,摆了摆手,没再阻拦弟弟的行为。
陆齐明望着他们驾车离去的背影,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对师傅的感激,也有对自己如今处境的无奈和自嘲。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将这些杂乱的情绪一并吸入肺腑深处,然后转身,按照系统那机械而冰冷的指引,朝着孙泽轩所在的老旧小区走去。
一路上,城市的繁华喧嚣与他内心的落寞孤寂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强烈的反差。
街边店铺林立,橱窗里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商品,五彩斑斓的霓虹灯闪烁着诱人的光芒;路上的行人穿着时尚,步伐匆匆,脸上洋溢着生活的满足与自信。
而陆齐明却拖着沉重的步伐,眼神空洞地穿梭在这繁华之中,往昔的辉煌与如今的落魄如同两个画面在他脑海中不断交替闪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回忆与现实的刀刃上,痛意从脚底直窜心头。
终于,陆齐明站在了孙泽轩家那扇略显破旧的门前。那扇门斑驳不堪,油漆剥落,露出了里面陈旧的木质纹理,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与无奈。抬手敲门的瞬间,陆齐明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他的心跳急剧加速,心中满是忐忑不安。
这扇门背后,是他曾经深深伤害过的人,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会是怎样的对待,是愤怒的指责,还是冷漠的驱赶?
门缓缓打开,孙泽轩出现在眼前。他穿着一件简单朴素的白色棉质家居服,头发有些凌乱地散落在额前,眼神中透着深深的疲惫与沧桑,脸上的胡茬也未打理,显得有些邋遢。
显然,这些年他过得并不如意,生活的重击在他身上留下了清晰而深刻的痕迹。看到陆齐明这副狼狈模样,孙泽轩的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就被一种复杂而深沉的情绪所取代,那里面有怨恨,有痛苦,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无奈。
没等陆齐明开口,他便侧身让其进屋,嘴唇微微动了动,低声说道:“先进来吧。”声音中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却又似乎隐藏着千言万语。
陆齐明小心翼翼地走进屋内,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孤寂气息,昏暗的光线从窗户透进来,洒在有些陈旧的家具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
屋内的陈设简单而朴素,几件老旧的家具摆放得有些杂乱,墙壁上的白漆也已经泛黄,角落处还摆放着一些未收拾的杂物,整个屋子弥漫着一种被生活遗忘的气息。
孙泽轩默默拿了一套干净衣服放在浴室门口,眼神没有与陆齐明有任何交集,只是简单地说道:“去洗个澡吧,别把这里弄脏了。”
随后便转身走进厨房,不一会儿,端出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放在桌上,那袅袅升起的热气,在昏暗的光线中像是孤独舞者的裙摆,轻轻摇曳。
陆齐明洗完澡,换上干净衣服,走到客厅坐下。他双手捧着那杯热茶,感受着那久违的温暖从掌心缓缓传遍全身,一时间竟不知从何说起。
孙泽轩坐在对面的椅子上,静静地看着他,眼神中透着一种审视与冷漠。许久,终于开口问道:“这五年,你到底去哪儿了?”
陆齐明的眼神瞬间闪躲起来,他低下头,避开孙泽轩的目光,手指不自觉地在茶杯边缘轻轻摩挲着,脑海中迅速编造着一个看似合理却漏洞百出的理由:“我……我被一些意外的事情困住了,在一个很远的地方,没办法回来,直到现在才脱身。那里的日子很艰难,我……”
孙泽轩冷哼一声,显然不太相信他的话,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是吗?你觉得我会这么轻易相信你?”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怀疑与不屑,双手抱在胸前,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仿佛在刻意与陆齐明保持距离。
陆齐明抿了一口茶,滚烫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却无法驱散他心中的寒意。
他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僵局,轻声问道:“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声音轻柔,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生怕触碰到孙泽轩那根敏感而脆弱的神经。
孙泽轩的眼神瞬间黯淡下来,像是一盏即将熄灭的灯火,被一阵寒风吹过,只留下一丝微弱的光芒。
他苦笑着,笑声中充满了无奈与悲凉:“还能怎么样?自从你和孙杨阳的事情曝光后,我的生活就全乱了。公司被孙杨阳夺走,那些曾经在我身边阿谀奉承的所谓朋友,也都像躲避瘟疫一样疏远了我。我现在就是个失败者,一无所有。”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眼中闪烁着泪光,那是对过去生活的怀念,也是对如今处境的绝望。
陆齐明听着这些话,心中满是愧疚与自责,那感觉就像一把锋利的匕首,在他的心脏上反复搅动,痛意蔓延至全身。
他张了张嘴,想要安慰,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如同风中的残叶,轻飘飘地没有任何分量。
孙泽轩看了他一眼,眼神中透着一丝失望,继续说道:“你这次回来,打算怎么办?孙杨阳现在已经不是以前的他了,他变得冷酷无情,手段狠辣,不会轻易放过我们的。”
陆齐明低下头,双手紧紧地握住茶杯,仿佛那是他最后的支撑。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坚定,又透着几分迷茫:“我知道我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但我会想办法弥补的。我们能不能先从修复我们之间的关系开始?我不想看到你这样……我真的后悔了,泽轩。”
孙泽轩沉默片刻,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陆齐明。窗外的阳光洒在他身上,却无法照亮他内心的黑暗。
他望着窗外那片有些灰暗的天空,声音平淡地说:“修复关系?谈何容易。你当初的所作所为,已经让我对一切都失去了信心。我曾经那么相信你,爱你,可你却……”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肩膀微微颤抖,似乎在努力压抑着内心的痛苦。
陆齐明望着孙泽轩那孤独而落寞的背影,心中一阵刺痛,仿佛被无数根针同时扎入。他知道,想要修复这段破碎的关系,绝非一朝一夕之功,前方还有无数的艰难险阻等待着他们,就像一条布满荆棘的道路,每一步都可能鲜血淋漓。
但他已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努力尝试,哪怕只是为了那曾经美好的回忆,哪怕只是为了心中那一丝尚存的爱意,也不能轻易放弃。因为他清楚,这是他自己种下的恶果,他必须要承担起这份责任,去努力挽回曾经被他亲手毁掉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