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之国残余的这片土地,像块被啃噬过的饼。外围是十五年前“暗能潮汐”留下的焦黑平原,暗紫色的雾气在断壁间游走,那是阴之神恶念凝结的瘴气,沾到草木便会使其枯萎,触到活物就会侵蚀骨髓。只有镇子中心那道淡金色的结界——据说是圣之祖神沉睡时留下的最后一缕气息,才能勉强挡住瘴气,让几百号人苟延残喘。
这里的孩子大多没有完整的记忆。张桂源只记得老家的木屋在雷雨中崩塌时,自己还裹着襁褓,是母亲用最后的雷元素劈开洪雾,把他塞进木桶顺流漂走;陈浚铭的童年碎片里,只有地下防空洞的潮湿和父亲用土元素筑起的临时壁垒,耳边永远是暗能兽撞碎岩石的闷响;杨博文则是从淹没了半个水之国的洪水里捞出来的,那时他还在襁褓里吮着手指,对毁灭一无所知。
十五年前的那场惊世大战,阴之神肆虐的恶念如锋利的刃,生生撕裂了阳之神设下的封印。短短三个月内,十八属性国接连崩塌,化为废墟。金之国引以为傲的矿山被暗能侵蚀蛀空,火之国沉睡的火山提前喷发,滚烫的岩浆吞噬了一切生机;即便是最擅长隐匿踪迹的妖之国,也在一夜之间倾覆,沦为藤蔓疯长、死寂无声的荒芜之地。唯有圣之国,在祖神留下的古老结界庇护下,堪堪守住这方寸疆土,成为了浩劫后所有幸存者唯一的避难所。如今镇上的少年们,几乎都是当年那场灾难中被救下的婴孩。对于故土的记忆,他们一无所知,那些遥远的故事,只偶尔从长辈低沉的叹息中隐约浮现,似真似幻,恍若隔世。
武道馆的木门又在吱呀作响。张桂源一脚踹开它时,雷元素正顺着他的脚踝往上爬,在青砖地上留下一串焦黑的脚印。
张桂源陈浚铭,出来!
他吼得屋顶的灰尘簌簌坠落,手里那柄陪伴了三年的木剑被握得几乎失去血色——今早对练时,这家伙竟用土元素将他的剑牢牢缠在木桩上,害得他被康师傅罚扎了整整两个时辰的马步。后院药圃中,陈浚铭正蹲在田埂边,指尖萦绕着一抹土黄色的光晕,缓缓渗入泥土。那些被雷元素劈得半焦的药苗,在他的掌下逐渐舒展叶片,断裂的茎秆间竟悄然探出了嫩绿的新芽。
陈浚铭吵什么。
他头也没抬,声音像他操控的土元素一样沉
陈浚铭明明是你昨天把西边的训练场劈出个坑,你让我来补?
张桂源那是你先耍赖!
张桂源的脾气比他的雷元素还暴,木剑带着噼啪电光就劈了过去。陈浚铭早有准备,脚下猛地一跺,土黄色的光盾从地面隆起,精准地挡住了剑锋。雷与土相撞的瞬间,气浪掀飞了药圃里的稻草人,露出后面抱着水桶的杨博文。
杨博文唉,又打架。
杨博文无奈地叹气,水元素顺着他的手腕流进水桶,晃出一圈圈柔和的涟漪。他往前走了两步,指尖凝出的水线像条软鞭,“啪”地抽在张桂源的剑脊上。雷元素被水一裹,瞬间蔫了下去,张桂源手一麻,木剑“哐当”掉在地上。
杨博文康师傅说,元素力是用来护着人,不是拆馆子的。
张桂源看了杨博文一眼没再动手。然后又瞪了一眼陈浚铭,整个武道馆,也就杨博文的水元素能治住他的雷——像雨天总能压下闪电。陈奕恒抱着新采的草药从后门进来,见这场景笑了笑,随手把草药往石桌上一放,木元素悄然蔓延,药草叶子立刻挺括起来,连周围几株快蔫的盆栽都精神了几分。
陈奕恒康师傅在里屋咳嗽,你们小声点
他弯腰捡起张桂源的木剑,手指拂过剑身焦痕,那里慢慢长出层淡绿苔藓,把焦黑遮得严实。左奇函这时候冲进来,刚从镇外河边回来,怀里揣着两条活蹦乱跳的鱼,火元素让他脸颊泛着健康的红晕,连路过的向日葵都比别处开得艳。
左奇函我听说有人又被水浇了?”(他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把鱼往石桌上一放)
左奇函中午加菜!
张桂源正欲开口反驳,余光却捕捉到武道馆门口那一抹陌生的身影。那少年身着一件洗得泛白的蓝布衫,衣摆在风中猎猎作响,怀中抱着一束风铃草,叶片上的露珠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如同星辰般闪烁。他认出来了,那是花店的张函瑞——虽见过几面,却未曾交谈过。然而,张桂源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久久无法移开。
张函瑞小花姐让我送些草药过来。
张函瑞的声音很轻,像风吹过竹林
张函瑞她说康师傅的咳嗽,用风铃草的根煮水或许有用。
他递过花束,风元素不经意间散开,武道馆里那些被张桂源的雷劈得半枯的盆栽,瞬间抽出了新芽。陈奕恒眼睛一亮,刚想接花束,一阵突如其来的震动打断了他。地面轻微摇晃,药圃里的土块簌簌往下掉,远处传来几声惊呼。左奇函下意识摸向腰间短刀,火元素在掌心凝成一小簇火苗
左奇函是暗能兽吗?
陈浚铭不像
陈浚铭蹲下身,耳朵贴着地面听了听
陈浚铭是从竹林那边传来的。
竹林在镇子最深处,是巫婆婆的预言法术馆所在地,终年弥漫着雾气,寻常人很少靠近。杨博文把水桶往墙角一放
杨博文要不要过去看看?
张桂源捡起地上的木剑,雷元素重新在周身噼啪作响
张桂源走!
五人循着震动往竹林走,越靠近,空气里的元素气息越乱。风里混着草木的清香、泥土的厚重,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龙威?张函瑞忽然停下脚步,指着前方竹林深处
张函瑞那里有光。
几人拨开半人高的野草,果然看到片空地。空地上,一个穿金边白袍的少年正半跪着,面前的水晶球碎成好几瓣,每片碎片都散发着柔和的金光,震得周围竹子嗡嗡作响。少年额上渗着冷汗,龙形的胎记在脖颈处若隐若现——是预言馆的官俊臣。
杨博文怎么回事?
杨博文上前想扶他,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官俊臣猛地抬头,瞳孔里竟映着金色的龙影
官俊臣它醒了……结界快撑不住了……
话音未落,旁边竹林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智恩涵抱着只受伤的小狐狸跑出来,头发上还沾着竹叶,妖元素让他的眼睛在暗处泛着淡淡的绿光
智恩涵巫婆婆说……要变天了。
小狐狸在他怀里不安地扭动,鼻尖指向镇子中心的老井方向,发出细碎的呜咽。风突然变大了,卷起地上的水晶碎片,也卷起少年们各不相同的神色。张桂源握紧木剑,左奇函的火苗窜得更高,陈浚铭脚下的泥土开始发烫,杨博文的指尖凝结出细小的冰粒——他们都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带着比十五年前更浓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