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号实在没办法,只能进山去找。走了大概二十里路,远远就看到悬崖下有个洞府。
峰峦层叠,相互遮蔽映衬,奇石林立,形态突兀怪异。珍稀花卉与奇异草木散发着馥郁芬芳,红杏与碧桃竞相绽放,争艳斗丽。崖畔的古树,树干粗壮,树皮纹理错落;洞门之外的苍松,巍峨挺拔,直指天际,黛青色的枝叶仿佛要刺破苍穹。成对的野鹤时常在洞口轻盈起舞,成群的山禽不时在枝头欢快啼叫。一丛丛黄藤如绳索垂挂而下,一缕缕烟柳似金线随风轻摆。方形池塘中,积水明澈如镜,深邃洞穴依傍山势而建。池中潜藏着尚未化龙的蛟龙,穴内居住着吞食人畜的妖物,此景此情,丝毫不逊于仙境,实乃一处藏风聚气的绝佳之地。
张大号目睹此景,几步并作一步跃至门前,只见石门紧闭,其上横卧一块石匾,刻有“隐雾山折岳卢奴洞”八个大字,熠熠生辉。张大号二话不说举起地上的大石头,哐哐砸门,砸出个大洞后叫嚷道:“妖怪!快交出我媳妇,不然我把门砸烂,你们一家子都得完蛋!”
守门的小妖慌忙跑进去报告:“大王,出事啦!”
老怪急问:“啥事?”
小妖喘着气回答:“有人把门砸了,说要找他媳妇!”
老怪一听慌了神:“这是谁找上门来了?”
先锋小妖壮胆道:“别怕,我出去看看。”
那小妖战战兢兢跑到门口,从破洞往外张望,看见一个相貌俊秀的书生,赶紧回头喊:“大王别怕,这只书生没啥本事,不敢乱来。要是他敢乱来,开了门抓他进来蒸了吃。”
张大号在外面听见了,气道:“这么看来,如心肯定在里面。”于是放大声音高喝:“孽畜!你家亲外公在这里!送我女人出来,饶你狗命!”
先锋小妖乐了:“大王,这夯货竟然自己送入虎口!”
老怪皱眉道:“如果你出的是馊主意,惹祸上身咋办?”
先锋回道:“大王放心,莫急。我去试一试这人是不是个好面子的。我们拿个假人头哄哄他,就说他媳妇被我们吃了。他要信了就走,不信再想办法。”
老怪问:“哪来的假人头?”
先锋答:“我这就做一个。”
这妖怪找来一把钢刀,砍下柳树根雕成人头模样,又喷了些血糊弄起来,让一个小妖用漆盘端到门口喊:“爷爷,息怒听我说。”
张大号爱听奉承,听了“爷爷”便止住动手,听听他说啥。
那小妖道:“你媳妇被我们大王抓进洞里,小妖们不懂事,一个个争着吞咬,把你媳妇吃了,只剩下一个头了。”
张大号冷声道:“既然吃了就罢,把人头拿出来看看真假。”
小妖从破洞里扔出了那个头。张大号一看慌了神,但是又想到什么,嘟囔道“真人头扔出来没声音,假人头像梆子声。我先试一试!”
说完捡起来往石头上一砸,“当”的一声响亮。
“响了!”
张大号得意道:“响就是假的,我让它现出原形。”一脚压下去,果然碎了个柳树根。他气得破口大骂:“你这帮毛团!把我媳妇藏起来,拿个柳树根糊弄你猪祖宗,难道我媳妇是柳树精变的?”
小妖慌慌张张跑回去报告:“难啊难啊难……”
老怪问:“怎么这么多难?”
小妖喘着气道:“大王,这书生精明得很,一眼看穿是假人头。现在除非给他个真的人头,否则他是不会走的。”
老怪沉吟道:“真的人头从哪找?”
小妖回道:“剥皮亭里还剩几个,挑个新鲜的给他。”
于是一群妖怪跑去挑了个刚死的头,刮干净头皮,滑溜溜的,又用盘子端到门口喊:“大圣爷爷,刚才确实是假的,这个真是唐老爷的头,大王留着镇宅子的,现在特意献给您。”
说完扔出门外,鲜血四溅。
张大号认出这是真的人头,顿时泄了气,忍不住掉泪。哭了一会,张大号觉得天气热,尸体容易臭。于是决定先找个地方埋再说。张大号抱起人头跳上山崖,在一处藏风聚气的地方挖个坑埋了,又垒了个坟堆。然后跑到河边折了几根柳枝,捡了几块鹅卵石回来。
这柳枝权当松柏遮坟,这石子权当点心供奉。
做完这些,怒上心头,转身去打破洞府,抓住妖魔报仇雪恨!
张大号脱下外套束紧衣服,毫不犹豫冲上去举起石头把石门砸了个稀巴烂,大声喊:“还我活媳妇来!”
洞里的小妖吓得魂飞魄散,全都埋怨先锋惹祸。老怪问怎么办,先锋硬着头皮道:“事已至此,干脆杀出去拼了!”
于是老怪下令:“小的们,拿起武器跟我冲!”
一群小妖呐喊着杀出洞门。张大号退到平地挡住群妖喝道:“哪个是头目?哪个抓我媳妇的?出来!”
小妖让开一条路,老怪拿着铁杵大吼:“泼!认不得我?我是南山大王,几百年逍遥自在。你媳妇早就被我吃了,你能奈何?”
张大号怒极反笑道:“你这毛团能活几年,竟敢自称南山大王!老君开天辟地尚且谦逊,如来治世只称佛祖,孔子传道不过夫子。你这孽畜敢称南山大王?吃我一棒!”
老怪侧身闪过,举杵抵挡:“你这小白脸还想压我?你有多少本事?”
张大号冷哼:“你不认得爷爷我?今天爷爷就让你见识见识厉害!”
老怪又恼又怒,挥着铁杵猛攻。张大号轻轻架住,转身猛攻先锋。一群小妖围攻上来。这场混战打得激烈,张大号见小妖勇猛一时打不退,就用分身法变成无数“小张”,每人举着大石头往前冲杀。小妖顾此失彼,四处逃窜。张大号趁从阵中杀出,可怜那些妖精,被大石头砸得头破血流,挨上牛魔大力拳骨肉成泥!
老怪仓皇逃命返回洞中,先锋来不及变化被一棒打死,现出本相原来是铁背蚂蚁怪。张大号上前翻过尸体骂道:“从小就偷吃别人牲口!”
四下看了看,不见分身老怪踪影,奇道:“藏去哪儿了?”
老怪逃回洞中下令堵门,小妖们战战兢兢搬石挑土把门封死。张大号赶到门口喊话却没人回应,用大石头砸门却纹丝不动。
于是张大号冷静下来,判断道:“看来,门一定是被堵死了。”急道:“门堵死怎么报仇?”
无奈只能先回墓地再说。
两人回到墓地,见到坟包更伤心了,跌坐在坟上一边抓土边哭:“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不报此仇誓不罢休,张大号气道:“如心你放心,这妖精堵前门必定有后门出入。你等着,我再去侦查。一定要将他杀了给你报仇!”
张大号收拾好衣服,一路转过山坡,听到潺潺水声回头发现是溪流冲泻而下。再细看发现溪对岸有扇门,门旁有个出水暗沟流出红色水流。他琢磨道:“不用猜,那就是后门了。但我不能露面,得变装过去……先变蛇算了……不行,变蛇好像是缠长。那就螃蟹?也不好,螃蟹脚多容易吓人。还是变回原形吧!”
嗖的一声窜过去钻进沟里来到天井探头一看,有几个小妖正在晒人肉巴子。张大号心想:“那肯定是如心的肉,吃不完晒干备着。我要现本相,直接打死显得没脑子;还是再变化深入看看。”
跳出沟渠摇身变成有翅膀的蚂蚁。
悄悄飞进中堂,正看到老怪烦闷坐着。一个小妖跑来报喜:“大王好事啦!”
老怪奇怪问啥喜事,小妖回答:“我在后门涧边探查,听到有人哭。爬上峰头一看,原来是那小白脸书生张大号在拜坟痛哭,估计是以为那个假人头是大王抓的那娘们的头,就给葬了。”
张大号暗中听到心想:“幸亏如心还没被吃,再探探情况。”
蚂蚁形态的张大号东瞧西看,发现有个小门关得严实。透过门缝看进去是个园子,隐隐听见哭泣声。飞进深处只见大树底下绑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正是如心。张大号激动坏了,忍不住现出本相处喊了声:“如心! !”
如心认出是张大号,眼泪汪汪道:“小张哥你来了?快走,那个老怪有些手段,要是被他发现了……”
张大号安慰:“没事的。既然你没事我就放心了,老妖说吃了你,结果拿假人头骗我。你再忍一忍,等我弄死妖精再来解救。”
张大号念咒又变回蚂蚁飞回中堂挂在房梁上。只见小妖们议论纷纷,一个提议:“等那小白脸哭够了回去,大王就可以和那女人拜堂成亲,洞房花烛。”
另一个拍手附和:“生五万妖崽子!”
又一个说:“生一支娘子军。”
还有一个建议:“祝大王夜夜笙歌、琴瑟和鸣。”
张大号听得火冒三丈:“这个老魔原来是想和我抢媳妇!俺跟你们有啥仇,想这么害我!”
立刻变出瞌睡虫,朝着众妖脸上洒去。很快小妖们一个个鼻子发痒打起哈欠,很快睡倒了。只有老怪睡不沉,不停打喷嚏捏鼻子。张大号又补了一只让他彻底睡死。
确认无误后张大号跳下来变回本相,将旁边小妖腰间的的刀拔出鞘,哐当一声砸开旁门跑到后园高呼:“如心!”
如心喊:“小张哥! !”
张大号道:“先别急,等我杀了妖精回来。”抽身就要回中堂,但又顾虑:“还是先解开绳子。”反复犹豫两三次才跳跳舞舞到园里。
如心见了悲喜交加道:“呆子!是不是看到我没事,所以开心得手舞足蹈?”
张大号闻言耳朵都红透了,如心见了捂嘴轻笑,张大号手上动作更快地开绳子拉起如心就走。
对面树上绑着的人喊:“老爷大发慈悲也救救我!”
如心站定喊:“小张哥,这人也解了他吧。”
张大号问是谁,如心答:“他比我早被抓一天,是个樵夫说有老母亲等他回家尽孝。一起救了吧。”
张大号点头,过去解了绳子带着二人从后门逃出爬过石崖渡过陡涧。如心感谢道:“哥哥救了我们的命!晚上来我房间。”
张大号瞪大眼,脑子一片空白。两人躲开樵夫温存一番后,张大号道:“你稍坐,等我去清理干净。”
说完跳下石崖过涧回洞,把之前绑如心和樵夫的绳索丢进中堂。老妖还在睡觉,张大号把他四蹄捆绑结实架在肩上扛到后门。张大号看着洞里还有小妖没抓心说:“一个个解决太费时间了,不如点火烧了断根。”
正巧樵夫引路找来一堆枯枝败叶送进洞口。张大号点火,樵夫煽风助威。火苗蹿起来浓烟滚滚,可怜里面的小妖无处可逃,统统完蛋。整个洞府烧得精光,这才回来看如心。正赶上老妖醒来惨叫,张大号眼疾手快一刀劈死,现出本相原来是艾叶花翅黑蜂精。
张大号道:“这家伙既能吃虎又能变人,现在总算除了后患!”
如心安心,准备启程。那樵夫对着两人不断磕头感激,如心和张大号上去扶起樵夫然后离开了。
然而,当夜幕低垂,黑暗渐渐笼罩整个世界时,如心却发现自己孤零零地留在了床上。她的眼睛无法从他的脸庞上移开,那张脸庞在微弱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宁静。她凝视着他,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感,既有深深的依恋,也有难以言说的忧伤。她回忆起他们共同度过的美好时光,那些欢笑和泪水交织的日子,如今却只能在梦中寻觅。良久之后,她终于下定决心,轻轻地起身,仿佛怕惊扰了他的梦。她缓缓地飘然远去,每一步都像是在和自己的心做着艰难的告别。她的身影在夜色中渐行渐远,直到完全融入了黑暗之中,只留下一室的寂静和那张依旧沉睡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