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夜凉如水,纵使是再聪明如宋凝,也经不住时时刻刻的算计,这样难得的安静之景,她也不知道从何开始,没了欣赏的心思。
再经纪咏这么一打岔,就连歇息的心思也悉数打消。
窗外的月光皎洁,宋凝缓缓起身,苏白的裙裾扫过地面,发出窸窣轻响。
恍惚间女人不自觉出声。
宋凝“纪见明,你有想过以后吗?”
宋凝“待一切都尘埃落定,你的结局又是什么呢?”
宋凝这话问得突然,纪咏瞧了她一眼,接着走到对面的塌上,随意撩起衣袍,最后选了个舒服的姿势,闭目道。
纪咏“你觉得呢?”
后脑勺枕着小臂,一副放荡不羁的模样。
宋凝“我不知道。”
宋凝“我谁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不能失败,可人不可能一辈子只为复仇而活着。
她可以为舅舅的事情探寻,也可以为宋墨的安危奔走,更甚为周围的一切操劳,可夜深人静时,她仍会感到迷茫。
破镜不能重圆。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草木更是不再,她不得不承认,一切都回不去的。
纪咏“你是在求我给你指条明路吗?”
宋凝“…不是。”
纪咏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见惯了她一向运筹帷幄的模样,便觉得此刻的彷徨越发显得她背影单薄。
宋凝兀地抓起袖口,她心底隐隐约约的心思,连她自己都分辨不清,却被纪咏看得分明。
纪咏“宋凝,宋、韫、之,你别告诉我走到如今这一步,接下来你什么打算都没有考虑过。”
纪咏“还是说,你已经蠢到宋墨说什么你就听什么。”
纪咏迅速起身,尖锐的目光步步紧逼,直至将人抵到不可后退的地步。
他最讨厌她这副模样,一旦触及到亲缘就变得优柔寡断,变得不再像她,也瞬间有了依旧身在红尘俗世的实感。
宋凝“没有…”
眼前人身量很高,投下的阴影足够完全将她笼罩,宋凝下意识地错开视线。
宋凝“方才是我失言。”
他蹙起眉头,不满地同时捏住女人的下颌,微微俯身,直视着她的眼睛。
纪咏“宋韫之。”
纪咏“你和宋墨之间的蠢事,我不在乎,因为那对于我而言本就是无关紧要。”
纪咏“但是你要是真的爱上他了,甚至甘愿庇护他画地为牢,那简直蠢得要死。”
你怎么能爱上他?沦落到和那些愚者一样!
我原本以为我们会一直是一路人,我原本以为你也是聪明人。
纪咏“果然,人一旦陷入情爱,就会蠢得无可救药。”
宋凝“纪见明,你…冷静一点。”
宋凝幽幽舒出一口气,不愿继续与他争辩。
却不料被人反手桎梏住两臂。
纪咏“冷静?我想你才更应该冷静。”
纪咏“宋韫之,我不在乎你到底和谁有牵扯,甚至退一万步来说,我可以不在乎你爱上谁。”
纪咏“但是你不可以因此而困住自己。”
他一字一句,重重地敲击在宋凝的心头。
望向她的那双眸子里带着近乎苛刻的清明。
纪咏“我可以允许你被复仇短暂地蒙蔽双眼,但你不能永远被困在所谓的‘爱情’或者‘责任’的茧里,我不能容忍你被慢慢磨掉你所有的棱角与锋芒,最后变成连你自己都认不出的模样。”
纪咏“我不管那是不是你想要的生活,但我要你永远不被那愚蠢的感情所奴役。”
不管宋凝是否愿意,他纪咏不愿意。
他一定要留住那个她。
纪咏“算作这次我帮你的报酬。”
宋凝目光灼灼,没想到他会说这么多。
宋凝“纪见明……”
他看得如此透彻,远超她的想象,但仔细想想,又似乎在意料之中。
纪咏“事成之后,你若觉得这庙堂真的能容得下你的抱负,那便留下。”
纪咏“若觉得无趣了,那便离开,离开这京都,离开这四方天地,离这里的乌烟瘴气远远的,去看江南烟雨,去看大漠孤烟,去看这世间万物,芸芸众生。”
纪咏“那才是你该有的天地,而不是被一人、一物、一牵绊所困。”
缓缓地,下颌垫在她的肩头,呼吸冗长而温热。
后背的手兀地向内一按,若有若无的气息打在耳边,低声道。
纪咏“别问我你该何去何从,那不应该由任何人告诉你,你是宋凝,棋艺高超的宋凝,这件事情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告诉你。”
纪咏“包括我,更不应该听从某个男人的决定。”
话音未落,他忽然侧过头,在宋凝的颈侧轻轻一咬。
宋凝“唔…”
他细细碾磨着牙齿下的皮肤,下口不重,却隐隐带着几分警告的意味。
仿佛在一直提醒着她。
纪咏“别让我,也别让任何人,包括你自己,把你变成这红尘俗世中,又一个为情爱所困、画地为牢的俗人。”
纪咏“那才真是,暴殄天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