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

陈述指间的钢笔顿在精装笔记本雪白的纸页上，洇开一小点墨迹。窗外，城市的霓虹初上，切割着灰蓝的暮色。他需要绝对的安静，消化一个过于复杂的并购模型。然而，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白天咖啡座那抹过于张扬的、带着果木甜香的气息，像一根无形的刺，扎在思维的间隙。

门被推开的声音很轻，但带着一种刻意的、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陈述没抬头。

轻盈的、带着点漫不经心拖沓感的脚步声停在宽大的实木办公桌对面。一股熟悉的、极具侵略性的Alpha信息素，混合着淡淡的烟草和某种昂贵香水的尾调，不容拒绝地弥漫开来，瞬间侵占了这片冷冽的空间。

“啧，学长真是工作狂啊。”俞夏的声音响起，带着惯常的、淬了蜜糖的挑衅，尾音微微上扬，像羽毛搔刮耳膜，“天都黑了，还在跟这些……死气沉沉的数字调情？”

陈述终于抬眼。

俞夏斜倚在他桌沿，姿态慵懒得像只晒太阳的豹。他换了一身丝质的暗红色衬衫，领口随意敞开两颗扣子，露出精致的锁骨和一小片光滑的胸膛。灯光下，那布料流动着水一样的光泽，衬得他皮肤愈发白皙，额角那道痂成了点睛之笔，野性又妖异。他手里把玩着一个金属打火机，“咔哒”、“咔哒”地开合，节奏扰人。

“有事？”陈述的声音比室内的空调更冷。

俞夏俯身，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瞬间拉近距离。那双猫儿眼在灯光下亮得惊人，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和一丝……恶劣的兴奋。他的气息拂过陈述的鼻尖。

“没事就不能来关心关心学长？”他歪着头，视线扫过陈述面前摊开的复杂图表，故意用指尖点了点一个数据点，冰凉的触感若有似无地擦过陈述的手背，“这么辛苦……累不累啊？要不要……”他声音压低，带着蛊惑的沙哑，“……休息一下？”

那指尖停留的时间，超过了必要的界限。

陈述没动。他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艳丽、嚣张、带着剧毒的芬芳。几天前图书馆角落里的脆弱易碎，仿佛一场精心设计的幻觉。此刻的俞夏，像一团灼人的、带着倒刺的火焰，明晃晃地要将他点燃。

“不必。”陈述的声音毫无波澜，目光却像手术刀，精准地剖析着对方眼底那抹兴奋的底色，“你的关心，成本太高。”

俞夏的指尖顿住。他嘴角的弧度没变，但眼里的兴奋瞬间掺杂了一丝冰冷的锐利。

“哦？”他收回手，身体却靠得更近，几乎要贴上桌面，“学长觉得我……图什么？”

“图什么？”陈述重复，语气平淡得像在念公式，“图搅乱一池静水，图看别人为你失控，图证明……”他微微前倾，第一次主动缩短了那点微妙的距离，目光锁住俞夏的眼睛，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这世上没有你撩不动的人？”

空气瞬间凝滞。

俞夏脸上的笑容终于出现一丝裂痕。像精美的面具被敲开一道缝隙。他眼底那点兴奋的火焰被陈述冰冷的话语浇得摇曳不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彻底洞穿的、混合着恼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难堪。

“哈！”俞夏猛地直起身，发出一声短促的、带着戾气的笑，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失控？陈述，你以为你是谁？值得我费这个心思？”他眼神变得尖锐，像淬了毒的针，“我看你才是那个装模作样、自以为是的东西！整天端着这副冷冰冰的架子，累不累？心里是不是早就……”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陈述突然动了。

没有预兆。他猛地伸手，并非粗暴，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一把攥住了俞夏撑在桌面上的手腕！

冰凉的、带着薄茧的指腹，紧紧扣住俞夏微热的皮肤。力道很大，带着一种近乎禁锢的意味。

俞夏浑身一僵。所有的挑衅、所有的尖锐，都在手腕被攥住的瞬间凝固了。他瞳孔微微放大，难以置信地瞪着陈述。

陈述依旧坐在那里，身姿挺拔如松，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那双深潭般的眼睛，此刻翻涌着一种俞夏从未见过的、近乎实质的暗流——冰冷，深邃，带着一种探究猎物反应般的、令人心悸的专注。那不是愤怒，更像是一种……被彻底挑起兴趣后的、冰冷的审视。

“继续说。”陈述的声音低沉平缓，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目光紧紧锁住俞夏的眼睛，“我听着。”

俞夏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手腕上传来的力道和温度，像电流般窜遍全身。陈述的目光太具有侵略性，仿佛要剥开他的皮囊，直视里面混乱跳动的核心。他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攥得更紧。

“放开！”俞夏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是愤怒，还是别的什么？

陈述没放。他的拇指甚至无意识地、极其缓慢地摩挲了一下俞夏手腕内侧那处薄薄的皮肤，感受着底下血管突突的跳动。那触感冰冷又带着一种奇异的、磨砂般的质感。

“这就怕了？”陈述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只有一丝极淡的、近乎嘲弄的兴味，“俞少爷撩拨别人的时候，不是胆子很大吗？”

俞夏的心脏狂跳起来，像被困在笼中的鸟。被攥住的手腕在发烫，陈述指腹的摩挲带来一阵阵陌生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战栗。那冰冷的、专注的、仿佛要将他拆吃入腹的目光，让他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一种……被完全掌控的窒息感。这不是他熟悉的战场！他习惯的是别人的失控，不是自己在这种冰冷的掌控下乱了方寸！

“陈述！”俞夏的声音拔高，带着一种色厉内荏的尖锐，“你他妈……”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清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陈述眼神微动，那翻涌的暗流瞬间平息，恢复成一潭深不见底的寒冰。他松开了手，动作干脆利落，仿佛刚才那充满侵略性的禁锢从未发生。

俞夏猛地抽回手，手腕上残留着清晰的指痕和冰冷的触感。他踉跄后退一步，撞在身后的书架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胸膛剧烈起伏，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惊魂未定的苍白和一丝被彻底冒犯的、燃烧的羞愤。他死死瞪着陈述，像一只被侵犯了领地的、炸毛的猫。

陈述已经整理好袖口，姿态重新变得疏离而优雅。他抬眸，平静地看向门口。

“进。”

门被推开，助理拿着文件站在门口，恭敬道：“陈总，您要的……”

他的话在看到室内诡异的氛围和俞夏那副狼狈又愤怒的样子时，戛然而止，脸上露出惊愕。

陈述面无表情地接过文件：“放桌上。”

助理放下文件，飞快地瞥了一眼脸色难看到极点的俞夏，识趣地退了出去。

门重新关上。

办公室里只剩下两人。空气里弥漫着无声的硝烟和一种刚刚被强行打断的、粘稠的暧昧余韵。

俞夏靠在书架上，急促地喘息着。他看着陈述那张恢复冷硬、仿佛刚才一切只是他幻觉的脸，手腕上被攥过的皮肤还在隐隐发烫，提醒着他那冰冷而强大的力量。

“滚。”俞夏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被彻底击穿了伪装的狼狈。

陈述没看他，目光落在新送来的文件上，语气平淡无波：“门在那边。”

俞夏狠狠瞪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他猛地转身，几乎是撞开门冲了出去，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仓惶。

陈述听着那脚步声远去，直到彻底消失。

他缓缓抬起刚才攥住俞夏手腕的那只手，指尖无意识地捻了捻。皮肤上似乎还残留着那抹微热的、带着鲜活搏动的触感。

一丝极淡的、近乎变态的兴味，在他冰冷的眼底，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