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珍珠号已经杳然无踪。
礁石旁的军装身影来来往往,活像是刚刚被他们驱赶着不得半分清闲的劳工。
而此刻,那些衣衫褴褛的劳工正挤在黑珍珠号底舱的一间尘封已久、灰尘遍布的屋子内。
屋内没有灯火,墙上一扇小小的窗户能透过些许月亮的微光,在稀薄的月光中,本就消瘦的劳工显得更加骨瘦如柴,难以辨别年岁。
这些劳工几乎都是男人,十年前被一起捉来的女人和小孩早已经死在繁重的劳动和疫病的感染中。
他们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什么,沉默着就像往常被规训的那样,如同一根根腐朽的木头,或许他们心里清楚,只是已经麻木,又或者在他们心里,死亡才是解脱。
死一般的寂静中,忽然门口一声‘啪嗒’,听起来像是锁链被利器砍断的声音。
所有人都认为他们即将迎来人生的终局,却没想到看见的不是持枪的士兵,而是一个几乎和铁门一样高的女人,他们从没有见过这么高大的女人。
那女人扛着刀,淡淡的扫了他们一眼,用极其平淡的语气说,“你们得救了。”
但就是这样平淡的语气,变成了那些士兵枪里的子弹,击碎了劳工们的绝望与不甘。
劳工们梗着脖子瞪大眼睛,紧盯着那扇象征自由的铁门,又是期待,又是害怕,期待自由,同时又害怕门外等着自己的是黑洞洞的枪口。
但很快,他们就知道这不是黄粱一梦。
只听“轰”一声震天巨响,仿佛天塌地陷,紧接着又是几阵微小的轰隆声,细细辨别,是礁石方向传来的爆炸声。
外边的动静平息下来,屋内忽然响起啜泣声,啜泣声如疫病一般一下子传播开来,在人群中不断逐渐放大,最后变成撕心裂肺的哭声。
苏念卿微微敛眸,背过身不去看这一幕。
……
视线再转回茹昇号。
爆炸声响起的时候,礁石四周所有船体被炸得集体抖动了一下,然后被泛起的巨浪带的摇晃不止,船内所有物件都因为惯性移位,包括尸体和尸体为伍的某副官。
副官咕溜溜的在舱室内胡乱滚动,完全与炮制过后的尸体混杂在一起,就算让安置他的张海盐来辨别,恐怕也不能一下子就认出他来。
此刻,张海盐和张海虾两个人,一人蹲在船艏楼上,双手把着铁质栏杆,一个趴在甲板上,像是一只壁虎,堪堪不让自己‘随波逐流’。
两人稳住身形后看向礁石方向,那里已经一片壮观之景。
爆炸所产生的真空区域吸引着洞口附近的气体,弥散的烟雾伴随着气体被吸纳进洞中,又因为洞内爆炸残存的热气迅速升温膨胀,然后往外喷涌,连带着又将这些烟雾喷射出去。
张海虾计算好时间,将玉清交给他的几个瓶子的瓶塞揭开,助跑一段距离后用力甩出,恰恰在一次吸纳完成时,瓶子到达洞口正上方并向下倾倒,瓶内液体倾洒而出。
液体迅速被洞口残余的高温蒸发成气态,紧随其后又是一阵气体的喷发,蒙汗药随着这些烟雾、粉尘、热空气迅速蔓延,很快覆盖所有客船。
很多人都被这些烟尘呛到,不停地咳嗽,但咳着咳着,脑袋就开始发晕。
不消片刻,张海盐和张海虾就看见所有士兵倒成一片,只在顷刻间,好像除了他们,这里已经变成了一处没有活人的死地。
不对,还是有活人的。
洞口的热浪喷发平息下来后,张海盐亲眼看见脸上裹着麻布的玉清爬上礁石,并眼睁睁的看着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入洞口,而且是完全来不及阻止的那种。
见状,张海盐头皮都炸了,他疯狂摇晃着张海虾的肩膀,“虾仔,你看见了吗?!她她她……她跳下去了!!”
张海虾艰难点头,“我看见了,她跳下去之前还背对着我们挥手了。”
“她不要命啦!船体被炸开,五斗病也就释放出来,她什么防护都不做就这么贸然下去,一定会被感染。”
张海盐一咬牙,狠声道,“不行,我得下去看看,人毕竟是我们带过来,不能让她在这儿出事,不然我南洋第一贵公子的面子往哪儿搁?”
“……”
可从来没人说过你是什么‘南洋第一贵公子’。
张海虾默默在心中怼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