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卫生间的门被轻轻推开。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前方男子持枪的双手向上抬去，连续朝着其腋下和胸口刺去，慌乱中，子弹从我耳边擦了过去，我用肩膀顶住杀手的胸口，使出浑身力气将他撞出了卫生间，后方的人显然乱了阵脚，我以前方的人为掩护，将身体尽可能避免暴露在后方人的视野中，在前方杀手倒下的瞬间，我扑在了后方男子的身上，凭借重力和惯性将其撞倒在地，随即将匕首切换为反握式，刺进那人的下颚。

我长长呼出一口气，缓缓从地板上爬了起来。

不妙！

我的第六感告诉我自己出了事情。

背后的男子挣扎着爬了起来，腋下和胸腔上的几个血窟窿正往外喷涌着鲜血，他倚靠着桌子，用一只手握着手枪，黑洞洞的枪口正精准的对着我的面门。

已经来不及了！

我将匕首如同飞刀一般朝他丢了过去，与此同时，黑色的枪口迸发出刺眼的火光，子弹从我的左臂擦了过去，而飞刀正中杀手的额头。

我整个人瘫倒在床上，鲜血顺着左臂流淌到了地板上，和那两人的血混杂在一起，一条红色的小溪朝着门口流去。

左臂和头部带来的剧痛让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耳鸣使我完全无法听到任何其他的声音，肾上腺素飙升后带来的影响使我的四肢不受控制地发抖，刺骨的风从开着的房门处吹了过来，肃杀凄凉的月光照射着两人的尸体，如同恐怖作品中变态杀人魔的作品一般，两人已经没了呼吸，可血液一直从二人的躯体中流出，匕首依旧插在其中一名男子的额头，此刻他正用那已然无神的双眼紧紧盯着我，瞳孔早已涣散，临死之际的恐惧依然挂在他的脸上，月光正好照射在他的脸上，我甚至能清晰地看见他的每一根汗毛，仿佛要将我随时置于死地。

在警卫队抵达之前，我已经离开了房间，躲在街道的阴影处看着家里所发生的一切，警卫很快通过入住登记查询到了我的信息。

我恐怕再也没办法回到那个家了。

不，那本来就不是我的家。

住所和家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左臂渗出的鲜血很快浸透了我的黑色大衣，血液顺从着重力，滴滴答答地掉落在地上，肾上腺素完全褪去后浑身的剧痛让我没走几步路便跌倒在了地上。

啊啊，原来会这么痛。

那些被我刺穿身体的人，临死之际是否会看见这些场景，感受这样的剧痛。

“乖孙女啊，给你说了要注意安全，奶奶替你教训教训坏桌子。”

有一次我在屋里玩闹时，在茶几上碰伤了头，奶奶听到声音跑过来时，我正躺在地上嚎啕大哭。

“坏桌子，坏桌子。”奶奶拍打着茶几的表面，“你要是把我孙女撞坏了该咋办？”

奶奶啊，现在的我是不是让你失望至极。

我筋疲力尽地跌倒在了巷子里，同时撞翻了身旁的垃圾桶。

随着疼痛以及肾上腺素的褪去，我慢慢失去了意识。

那是一个云层上的世界。

我想应该是在某个传说故事或是奇幻小说里所看见的片段吧。

但那种真实感让我一时间沉醉其中。

光是蓝天白云，对于生活在地下城的我来说就已经是很久没有见过的东西了。

更别说是这在云中的飞翔了。

我的视角随着这个传说的主角在云中疯狂穿行，仿佛是在寻找着什么，随着视线的不断移动，我看见了各式各样的云朵。

传说的主角都有着飞天遁地的本领。

只是飞行了很久，也没有发现任何东西，整个世界仿佛除了云朵就只有云朵，这也很快令我感到乏味起来，而传说的主人仿佛也慌张了起来，视线不断的移动，飞行的身体也开始摇晃。

在干什么？

不知过去了多久，白色的云海中出现了一团显眼的黑云，在那团黑云前停下后，我产生了一种十分莫名的感受。

并未来得及思考，我就如同被剥离了一般，转瞬间失去了飞行的能力，但同时取得了身体的掌控权，但也无法阻止坠落的发生。

不断下坠和旋转。

这时我才感受到了自己的身体。

只有坠落。

我索性闭上了眼睛。

不知坠落了多久。

再次睁开眼睛时，我看见了此身难忘的景色。

一片花海。

云层下有一片花海。

但这并非一片浪漫的花海。

这片花海，盛景之下满是悲凉凋零的花瓣在冷风中旋落，似破碎的梦，徒留残香在空气中幽微地叹息。

曾经娇艳过的玫瑰，如今花瓣蜷缩，边缘泛着枯败的褐黄，像失血的伤患，百合低垂着头，花蕊间凝着水珠，仿佛被雨水摧残过的少女，只剩下仓皇和哀伤。

风在花丛间低吟，像是哀悼，而整个苍茫的世界色调，给花海蒙上了一层绝望的阴影。花丛中偶尔有几只蜜蜂，无精打采地飞舞，似乎也在为这衰败而黯然神伤，这花海，在模糊意识的侵蚀下，成了忧伤的栖息地，每一朵花都在无声地诉说着孤独与怅惘。

与其说是一片花海。

倒不如说是一片哀伤意识的乱葬岗。

如同那荒芜的心灵一般，若是再来一场彻夜的风暴，将失去一切色彩，最终开始凋零与消亡，无法再继续生存下去的花儿将融进泥土，最终什么也不留下。

就是这样的一片花海。

最终会成为我的归宿吗？

渐渐的，整个世界开始从地平线逐渐消亡，地面不断坠落，花瓣与泥土开始不断朝着黑暗落入，而我的意识也逐渐开始与这个世界断开连接，或许是回到那个黑暗的世界里去，也或许是死亡。

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我想。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