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不是这么喝的。”
乘黄在厨房的石桌前坐下,取过石桌上的酒杯,一只摆在自己身前,另一只摆在了对面。
你眨眨眼,乘黄这老妖怪活了这么久,还这么有格调,看来也是个雅致的人。
你在另一只石凳上坐下,乘黄给你面前的酒杯倒满了酒,你托着腮,眼神空洞,看着地面出神。
“有心事?”
乘黄看着你这六神无主的样子,能让你如此,看来在你心里还是不小的事情。
“嗯。”
你点点头,脑海里又浮现出方才赵远舟的一举一动。
怎么还忘不掉?!
你端起酒杯将酒水一饮而尽,酒性之烈,味道之冲,让你皱起了眉。
“为情?”
你抬眼看乘黄,这乘黄不光手艺巧的很,这卦也算的蛮准嘛,在路边支摊肯定不少赚。
“嗯。”
酒劲上头,你看乘黄有些重影,你确实不胜酒力,之前在场合上,你多能喝多能喝,那都是吹的,其实就两杯的量,这时候问你啥,你都能交代。
“说来听听。”
乘黄见你眼神迷离,两颊微红,就知道你开始上劲儿了,平时你口齿伶俐,有时候说起话来咄咄逼人,但现在看来,蛮可爱的嘛。
“要是……有个人喜欢你……但是你不能答应……你怎么办……”
乘黄心里了然,缉妖司里能直接了当与你求爱的除了赵远舟就是离仑,方才他路过离仑的住处还看到他在打坐调息,如此看来,是赵远舟无疑。
乘黄一笑,赵远舟大胆求爱,到把你搞得无地自容了,他赵远舟如此傲娇,若是知道你如此,怕是会万分受挫吧。
“为何不能?”
乘黄起了好奇心,赵远舟英俊潇洒,风度翩翩,若是不为妖,恐怕天都城爱慕他的女子不在少数,为何会给你造成这么大的困扰。
“就是不可能嘛……他不懂,会对不起他的……”
你托着腮,无助的看着乘黄。
“万事万物皆有可能,世间法理万千,难敌一句甘愿,他怎会不懂。”
他赵远舟活了万年,即便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了,世间情情爱爱,因果是非,他怎么可能不懂,但心之所向,实在难奈。
乘黄看着你叹了口气,与你求爱,怕是长路漫漫啊。
你晃晃悠悠站起身,乘黄不知最后这句话你听进去了多少,但是照目前来看,他怕是白费口舌了。
你扶着石桌站稳身子,你喝多了酒,眼前看什么都是重叠的,本来你就不辨东西,如今正是举步维艰。
乘黄扶住你,双手脱离石桌让你实在没安全感,两只手胡乱扑腾着,慌乱间,手上的银镯挂住了乘黄的头发,你急着收手,扯得乘黄一声痛呼。
“姑娘,你弄疼我了。”
你睁着大眼睛,眼神涣散的看着乘黄,眼前又浮现了赵远舟的脸。
思绪飞回你与赵远舟在镜湖,那时你初进缉妖司侦破水鬼案,胆小如鼠,害怕到拽住赵远舟的发辫才能前行,你失手拽疼了赵远舟,赵远舟也曾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出过这句话。
你手上的动作更乱了,银镯缠住头发迟迟取不下来,你又急又慌。
突然,乘黄揽住你的双肩将你拥在怀里,摸着你的后背不断安抚你。
“姑娘若不知怜惜弄疼我,我可要生气的。”
你喝多了酒头脑发蒙,眼神呆滞的看着乘黄,他说的话像是一堆嘈杂的字符传入你的耳朵,你愣了愣神,下一秒,脑门儿磕在乘黄的肩膀上睡了过去。
乘黄顿了顿,轻声一笑,认命般的抱起你将你送回了你的卧房。
第二天一大早,你被白玖刺耳的尖叫吵醒,你迷迷糊糊坐起身,宿醉的头痛让你难耐的皱了皱眉,你揉了揉太阳穴,却也不曾缓解。
“再喝这么多,我就倒过来姓。”
你嘟嘟囔囔的穿好鞋袜,披上外衣,刚一出门差点被白玖撞个满怀。
“小白玖,大清早的你是丢了鸡还是跑了鸭,这么匆忙。”
你扶住白玖,帮他稳住身形。
“姐姐救我!”
白玖灵巧的往你身后一躲,你一头雾水,抬眼看见抄着鸡毛掸子朝这儿来的文潇。
“文姐姐?你这是……”
你指了指文潇手里的鸡毛掸子,这东西在缉妖司可不常见,看来白玖当真是把文潇惹急了。
你倒也好奇,文潇向来好脾气,白玖究竟做了什么天地难恕的事,能惹得文潇如此大发雷霆。
“你问他!”
文潇叉着腰气鼓鼓的看着你身后的白玖,脸上带着红晕,看起来气得不轻。
“我……我,不就是我试药的老鼠跑了嘛……”
白玖心虚的别开眼。
老鼠?听起来确实不妙,不过缉妖司这么大跑了只老鼠,也不至于如此狼狈吧。
“都跑到我榻上来了!”
哦豁!
白玖试药的老鼠跑到了文潇的卧榻上?!
你听的直瞪眼,小步快挪的移开了身子,白玖这顿打挨的不冤,要是你,你得连鞋都脱下来朝他丢。
“你喝酒了?”
文潇的鼻子好似在你身上过了一圈,你急忙抖搂衣袖闻了闻,你酒量不行,喝的应该不多,味道这大吗?
“你喝酒了?!”
现在轮到白玖瞪你了,你大病未愈,他日日用上等药材养着你,希望你的伤能好得快些,你却出去贪杯!
“我……”
算下来,白玖还是你的主治医生呢,一种心虚的感觉油然而生,这跟考试做弊被抓包有什么区别!
你眼神躲闪,算是间接承认了“罪行”,白玖像是痛失所爱一般,去痛哭他的天山雪莲,极地红花了,为了医你,他可是下了血本,你一顿酒,全给他喝没了。
白玖记仇怕,怕是又得怨上你十天半月了。
午膳用的仓促,你打量了一圈,好像所有人都“心怀鬼胎”,刻意隐瞒什么。
你被侍从支开,负责扫洒的小厮喊你去前庭喂鱼,多么司空见惯的借口,一点都没有创新。
于是你凭借着你灵活的身形和聪明的才智,避开所有眼线,重新摸到了议事厅门口,干起了你的老本行——偷听!
他们不让你听,你偷听总行嘛!
“明日卯时出发……”
说话的好像是卓翼宸,但是隔的太远,你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是有一点你非常确定,他们打算出远门,但是没打算带你!
好啊!
说好的缉妖司小队,当初都是签了字画了押的,说崩盘就崩盘!算什么英雄好汉!
他们不让你去,你便偷偷跟着去!
你蹑手蹑脚的离开,钻回屋里忙着收拾行李。
一整个下午,你安分的让人觉得有些诡异,往常这个时候,你不是在逗鸡,就是在追鱼玩的好不快活。
“我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裴思婧看着坐在阳光下佯装看书的你,总觉的你在心里打算盘。
“莫要自己吓自己。”
文潇吃着手里的果子,话音刚落,险些要到自己的舌头。
不对劲,你绝对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到底哪里不对劲。
夜色渐浓,明月高悬。
你这一天静如处子,即便文潇心生疑虑,但你没被她捉住小尾巴,只得如此就罢。
房间里,卓翼宸在窗前,看着手里的云光剑发呆,窗外的月光透进来,勾勒出卓翼宸清冷的轮廓。
白玖在卓翼宸房门前探头探脑,却也不进来。
“小玖,进来。”
听见卓翼宸发话,白玖才乐呵呵的走到卓翼宸身旁坐下。
“小玖,你确定要和我们一起上昆仑山吗?”
计划之初,他们本打算将白玖和你一起留在缉妖司,但计划偶然被白玖听了去,未曾想白玖却不害怕,还执意要与他们共上昆仑山。
“嗯!”
白玖信誓旦旦的点头,此番前往昆仑山,他早就做好了准备,为此还珍存了好些稀有草药以备不时之需。
“此行不知会发生什么,沿途也一定会遇到很多妖怪,你不害怕吗?”
白玖没做声,卓翼宸疑惑之际,只觉得自己的辫子忽然被人拽住了。
卓翼宸侧头,只见白玖正伸手抓住自己发辫上的铃铛。
“小玖?”
卓翼宸有些不解,这点白玖倒是像极了你,总喜欢揪人辫子。
“这样我就不害怕啦。”
白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晃了晃抓着卓翼宸发尾铃铛的手。
“你为什么老爱抓着我的铃铛?”
虽说白玖此番行为是冒犯之举,但卓翼宸没阻止,任由白玖抓着。
“我胆子老小了,但是我只要听见你头发上的铃铛响,我就知道小卓大人在我身边,就感觉很安全,有妖怪也不怕了。”
白玖眼睛里透出的光,看的卓翼宸一愣,思绪不由得回忆起某些熟悉的画面。
“小卓大人,你辫子上为什么总是戴着铃铛呢?”
卓翼宸环顾了四周一眼,眼神忽而有些落寞。
“小时候,我哥哥总在花园里练剑,他怕我跑丢,就在我的辫子上绑上小铃铛,只要听见身边叮叮当当的声音,就会知道我没有跑远。”
年少时的回忆涌入脑海,卓翼宸不免眼眶酸涩,眼泪却迟迟没有掉下来。
“所以我初次见你,看见你头发上那个晃晃悠悠的铃铛,就想起了自己,我的铃铛,是哥哥帮我戴的,那你呢”
白玖有些失落地低下头。
“我是怕……没人找我,我小时候和娘亲玩捉迷藏,我怕她找不到我,我就故意在辫子上戴上铃铛,这样娘亲就总能找到我了。”
卓翼宸抬起手,犹豫了一下,摸了摸白玖的头。
缉妖司前庭的院子里,英磊坐在你常坐的那方水池边喂鱼,手里有一下没一下的动作,看起来心事重重。
“睡不着吗?”
英磊点了点头,
文潇本是路过,却发现英磊坐在水池边发呆,此番模样,像极了你愁眉苦脸不愿见人似的样子。
“在为昆仑山的事发愁?”
文潇思索片刻,心里大概有数。
“大荒失去白泽令庇护已久,现在神女归位了,只要启动星辰阵法,就能挽救山崩,爷爷他们也可以安心了。”
“那你呢,不打算和我们同去吗?”
文潇侧头看着英磊。
“我……我就不去了吧……姑娘不去,她自己在缉妖司怪无聊的,我和她做个伴。”
英磊心里确实也是这样想的,他一想到你自己留在缉妖司,只觉得你可怜至极,像只被人遗弃的小狗一般。
“你不想回昆仑?”
文潇疑惑的看向英磊。
“不想。”
英磊摇头,语气里透露出无比的坚定。
“你宁可留在人间当个厨子,也不愿意回到大荒当山神?”
“我一直不懂,人间这么好,琳琅满目,什么都有,为什么爷爷他们却愿意一辈子困在大荒,荒凉无趣,日复一日。这样终此一生的话,也太没意思了。”
文潇顿了顿,英磊尚且年轻,脾气性格与你别无二致,不喜被约束,又喜欢新鲜事物,像只满身是刺的小刺猬。
“终此一生的方式很多,责任是自己的选择,而非约束。没有人可以强迫他者去背负责任,但都应该有权力选择如何度过此生,背负责任或者追逐梦想,都没有错,有人愿意只当林中安静的湖泊,也有人想要成为奔腾千里的江河。”
英磊内心有些触动,静静看着文潇。
“那你呢,你如何选择?”
英磊移开视线,低下头。
“我记得师父说,使我们成为神女的并非是白泽令,而是想要守护大荒的决心,我愿意肩负神女使命,因为这也是我的希望,我不害怕妖,我觉得他们和人并无不同,所以我才希望两界和平。”
英磊沉默,思考着文潇的话。
裴思婧一个人坐在那棵桃树旁看着裴思恒的人偶发呆。
她记得乘黄说,假以时日裴思恒会再出现在她身边,她每日都拿着人偶端详,却总不见动静。
裴思婧叹了口气,将人偶放在身边。
突然,裴思恒的人偶发出白光。
裴思婧回头,竟看见白光笼罩间裴思恒好似坐在她边上。
裴思婧眼眶发红,不可置信。
“姐……”
裴思婧伸手抚上裴思恒的脸,不似光影那般虚幻,竟是可以真实感触到的。
“你怎么……”
裴思婧落下一滴泪来,如此情景,她无一日不在幻想。
“乘黄用混沌法术将我的意识留了下来,我可以偶尔……陪伴姐姐了。”
那日你将人偶交给乘黄后,乘黄便开始着手修复人偶,裴思恒虽肉身已死,但人偶上仍残留着几缕不肯散去的白光。
“姑娘托我修好你,但你真身已死我无力回天,我有一个法术名为混沌无常,可将你的神识重新凝固在人偶之上,但既为混沌,也就无序无常,往后你什么时候出现,会不会出现,都没有定数,或许穷其一生,你都无法再现人世,也可能,每日每夜都能陪伴守护你姐姐,你愿意吗?”
乘黄看着人偶自言自语,似是在与人偶说话,但人偶却不曾应答。
附在人偶上的白光时强时弱,仿佛在点头,也仿佛在摇头。
“你怎么这么傻……”
裴思婧看着裴思恒,心中情绪终究是难以隐藏,泪水似断了线的珠子般滴落在裴思恒的衣袖上。
“我做这样的决定,姐姐会怪我吗……”
裴思恒略微迟疑的低下眼,一双灰蓝色的眸子里满含愧疚。
“姐姐没有权利怪你……而你才是应该怪我……”
裴思婧满眼的不舍与心疼。
“从前我身体不好,总是拖累家里,成为姐姐的负担……”
“我从未觉得弟弟是负累!我想成为猎妖人,是为了自己,你身体不好,在人间药石无灵,可大荒说不定还有奇迹,我努力缉妖,就是希望终有一天,能找到灵丹妙药,治好你的病,我不觉得累,因为这是我最大的愿望。”
裴思婧闻言急忙开口,她最最亲爱的弟弟,她捧在手里都来不及,怎会成为她的负担。
裴思恒看着裴思婧,泪水再也止不住。
“姐,那你的心愿实现了,我现在变得很健康,也很强大,不会再让姐姐担心了,我还可以保护你……”
裴思婧动容,紧紧拥住裴思恒,这一次,她不会再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