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羽将保温杯里的水仔细倒掉，又用滚烫的开水反复烫了几遍，直到杯壁摸起来都有些烫手。
然后，她小心地拧开盖子，放入一小撮精选的宁夏枸杞、几片杭白菊，再注入温度刚刚好的、大约70度的山泉水。
这是桑意然的习惯，他最近喜欢这种淡淡的、带着回甘的味道，尤其是在长时间拍摄或排练之后。
捧着这个温热的、承载着她小心思的保温杯，钱羽深吸一口气，走向那间被无数人向往、对她而言却总隔着无形屏障的休息室。她是桑意然团队的执行经纪助理，一个离他足够近、却又无限远的职位。
近到能掌握他大部分公开行程的细节，知道他几点起床、几点收工、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气味；远到……她的存在，对他而言，大概和休息室里那张舒适的沙发、或者桌上那盆绿萝没什么区别，都是工作环境里安静、实用、无需额外关注的一样物品……她就像是一件办公用品。
推开休息室虚掩的门，里面只有桑意然一个人。他正仰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眉宇间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连续十几个小时的高强度拍摄和媒体采访，即使是精力旺盛如他，也有些吃不消了。
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平日里在镜头前光芒四射、意气风发的明星，此刻卸下了所有光环，只剩下一个累极了的年轻男人。
钱羽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又猛烈地撞击着胸腔。她放轻脚步走过去，将保温杯轻轻放在他手边的茶几上，发出细微的“咔哒”一声。
“桑老师，水。”她的声音很轻，带着职业化的克制，生怕惊扰了他片刻的宁静。
桑意然睁开眼，那双深邃的眸子带着未褪尽的倦意看向她，随即落在保温杯上。他扯出一个疲惫但真诚的微笑：“谢了，小羽。”
他伸手拿起杯子，拧开盖子，氤氲的热气和淡淡的菊香飘散出来，他吹了吹，喝了一口，满足地喟叹一声，“还是你泡的舒服。”
一句简单的“舒服”，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钱羽心里漾开一圈圈苦涩又甜蜜的涟漪。
她垂下眼，掩饰住瞬间翻涌的情绪，低声说：“您休息会儿，我去外面守着，有事叫我。” 说完，她几乎是逃也似的退出了休息室，轻轻带上门，后背抵在冰凉的墙壁上，才敢大口喘气。掌心因为刚才的紧张，已经微微出汗。
看，这就是她的日常。递一杯水，送一份文件，确认一个行程，处理一些琐碎的杂事。她是他庞大运转的机器里一颗不起眼的螺丝钉，兢兢业业，无声无息。
她见过他在万人舞台上光芒万丈的样子，也见过他在深夜收工时累到在车上秒睡的疲惫；她处理过狂热粉丝送来的、带着疯狂爱意的礼物，也帮他挡掉过无数试图靠近的莺莺燕燕。
她离他那么近，近到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混合着汗水和须后水的清爽味道，却又那么远，远到她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超过三秒，都会显得不合时宜。
这份隐秘的喜欢，像一颗深埋在冻土里的种子，不见天日，却顽强地汲取着她心底每一丝微弱的养分，悄然生长。
她偶尔也会做一些不切实际的梦。比如，在某个他特别累、特别脆弱的瞬间，她的关心能恰好击中他的心？比如，在漫长的工作旅途上，她不经意流露的某个特质能让他多看一眼？比如……比如以后。
“以后”这个词，对她来说，本身就是一种奢侈的妄想。
她有什么资格想“以后”？他是翱翔九天的鹰，是万众瞩目的星辰。
而她，只是仰望星辰的人之一。
他们之间隔着巨大的名望鸿沟，隔着忙碌到分秒必争的行程表，隔着无数双注视着他的眼睛。
能像现在这样，在他需要的时候递上一杯温度刚好的水，在他疲惫时为他守好一方安静的角落，已经是她能触及的、关于他的最近距离了。
见到他，对她而言已是工作赋予的、需要无数巧合和努力才能达成的“幸运”。
每一次短暂的、工作性质的接触，她都要在心里预演无数遍，才能表现得足够专业和平静。
她贪婪地收集着这些碎片：他接过文件时指尖的短暂触碰，他随口一句“辛苦了”，他疲惫时对她露出的那个毫无防备的、孩子气的哈欠……这些微不足道的瞬间，被她小心翼翼地珍藏起来，在无数个独处的深夜里反复咀嚼，成为支撑她继续留在他身边的、苦味的糖。
她记得他的一切，而他，大概连她老家在哪里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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