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叶筛下的光斑在林星漫的帆布鞋上跳动,九月的风裹着塑胶跑道特有的焦灼气息扑面而来。她第三次攥紧书包肩带,抬头望向高二(3))班窗台垂落的紫藤,那些干枯的藤蔓在风里簌簌作响,像一串串褪色的风铃。
"让让!"抱着作业本的男生从她身边掠过,撞歪了林星漫别在衣领的银色星月胸针。金属划过锁骨的微痛让她瑟缩了一下,低头时,看见胸针背面刻着的"2011年航天夏令营留念",突然被记忆的潮水呛住呼吸。
"同学,要加入天文社吗?"
清冽的男声像薄荷糖坠入碳酸汽水,在沸腾的课间操人流里破开一道涟漪。林星漫转身时撞翻了折叠桌上的望远镜,黄铜镜筒砸在青石砖上发出令人心悸的闷响。林星漫慌忙蹲下,发梢扫过陈列的星轨照片,那些蜿蜒的光带突然活过来似的缠住她的脚踝。
"别碰镜片。"
深蓝色袖口闯入视野,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麂皮擦拭布,腕间褪色的红绳随着动作滑落,堪堪悬在将断未断的边缘。林星漫的视线顺着少年屈起的脊梁攀升,看见他后颈碎发间若隐若现的淡色疤痕,像银河某处被擦伤的星云。
"这是1910年产的布拉德利折射镜。"他托起望远镜转向东南方,指腹摩挲着底座凹陷的铭文,"当年斯诺克彗星掠过近日点时,有人用它记录下彗尾离子流的异常扰动。"
林星漫嗅到他校服领口飘来的雪松气息,混着某种精密仪器的金属凉意。教学楼顶的铜钟突然敲响,惊飞一群白羽鸽,扑棱棱的振翅声中,她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要怎么...怎么赔偿?"
少年忽然站起身,天文社招新的深蓝横幅在他头顶猎猎招展,烫金的"顾沉舟"三个字被阳光切碎成细小的光斑。他弯腰调试投影仪的侧脸浸在靛蓝色光晕里,猎户座腰带的三连星正落在他眉骨,随着睫毛颤动明明灭灭。
"每周三放学后,来擦镜片。"他将麂皮布叠成整齐的方块,放进她沁出汗的掌心,"记住要用顺时针单方向擦拭,就像——"
远处传来篮球砸中铁网的巨响,惊得林星漫后退半步。等她再抬头时,顾沉舟已经消失在攒动的人群中,唯有他触碰过的望远镜目镜还残留着体温。她鬼使神差地凑近镜筒,看见倒转的视野里,自己胸前晃动的星月胸针正与五十米外公告栏的铜钉重叠,而钉子上别着的,是顾沉舟去年在全国天文奥赛的获奖照片。
暮色漫过教学楼时,林星漫在社团教室门口停住脚步。门缝里漏出的蓝光在地面投出细长的银河,她听见齿轮咬合的轻响,混着钢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透过积灰的玻璃窗,少年正在绘制星图的左手腕上,那截红绳突然断裂,朱砂色珠子滚落脚边时,整条银河的光都跟着晃了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