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文明不知道这是自己第几次经历公交车坠江的瞬间了。每一次,那钢铁巨兽裹挟着绝望的嘶吼,一头扎进冰冷刺骨的江水中,气泡翻涌间,生命如风中残烛般摇曳、熄灭。起初的惊惶与恐惧,在一次次轮回的碾压下,已化为心头一层厚厚的茧,他如今面对这刚发生的惨烈一幕,嘴角只是无奈地扯出一抹苦笑,那笑容里藏着无尽的疲惫与认命。
死神静静地站在一旁,黑袍曳地,兜帽下的眼眸透着些许不易察觉的心疼。这细微的情绪刚一露头,便被它迅速压下,转而又换上那副冷漠又蔑视的神情,仿佛众生的苦难不过是它眼底一场无聊的闹剧。骆文明早已习惯了死神的存在,甚至懒得多看它一眼,在这暗无天日的“循环”里,他心中尚存一丝微光,牵引着他走向车厢角落那个身着校服的女孩。
女孩的身影透着青春独有的朝气,齐肩短发随着车身的晃动轻轻跳跃,蓝白相间的校服整洁干净,衣领上的校徽闪烁着微光,可唯一与这美好格格不入的,是她那张面目全非的脸。扭曲的五官像是被恶魔狠狠抓挠过,皮肉外翻,森然的白骨在血污下若隐若现,参差不齐的牙齿外露,乍一看,活生生就是从地狱深渊爬出来的食人魔模样。
骆文明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胸腔内剧烈跳动的心脏,每一步靠近都似踩在刀尖上,恐惧如藤蔓缠紧他的四肢。当他终于站定在女孩面前,鼓起勇气开口问道:“你为什么来这儿?”声音干涩沙哑,在寂静且弥漫着死亡气息的车厢内回荡。他其实并未指望能得到回应,毕竟之前的轮回里,那些濒死之人不是沉浸在自己的恐惧中喃喃自语,就是用空洞的眼神漠视一切。
女孩却猛地转过头,动作僵硬而突兀,像是生锈的机械被强行扭动。她那可怖的脸因惊恐而愈发扭曲,黑洞洞的眼眶仿佛要将骆文明吞噬,嘴唇颤抖着,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含糊不清的字:“快跑……快跑……快跑……”那声音像是被撕裂的帛布,尖锐刺耳,划破车厢内的死寂。
骆文明浑身一震,眼中闪过一抹诧异。这是第一次,有人在这绝境中回应他!惊愕之余,心底的苦涩如潮水般漫上来,他在心中苦笑:跑?要是能跑,他何至于被困在这一次次的死亡循环里。江水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车窗玻璃在水压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哀鸣,车身逐渐下沉,每一秒都像是死亡倒计时的读秒。
还没等骆文明从震惊中缓过神,女孩又开始神经质般地叫嚷起来:“只有你能救我们!只有你能救我们!”她挥舞着双臂,双手的指甲在空中划过,带起一阵“簌簌”风声,整个人像是陷入癫狂的困兽。骆文明瞪大双眼,上前一步抓住女孩的肩膀,急切地问道:“我该怎么做?告诉我!”双手不自觉地收紧,指节泛白。
女孩却仿若未闻,只是机械地重复着那两句话,眼神越过骆文明,直勾勾地盯着某个虚无的远方,像是被某种神秘力量操控的提线木偶。骆文明心急如焚,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他拼命摇晃着女孩,声音带着几分哀求:“求求你,清醒一点!告诉我怎么打破这循环!”
此时,车厢内的光线愈发昏暗,江水已经漫过了车窗底部,刺骨的寒意渗进来,浸湿了骆文明的裤脚,骆文明与女孩的对话还在激烈地持续着,可时间却如沙漏里的沙子,飞速流逝,所剩无几。
随着一声沉闷的巨响,公交车再次狠狠撞向江面,冰冷的江水汹涌灌进,瞬间将车厢填满。骆文明只觉一股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撞向椅背,眼前一黑,女孩最后的呼喊声还在耳边萦绕,两人的对话却随着这灭顶之灾戛然而止。黑暗中,他的意识逐渐模糊,等待着下一次残酷的轮回重启……
随着上一轮公交车坠江的惨烈冲击消散,熟悉得让人心悸的车厢场景如鬼魅般重现。骆文明身形猛地一颤,从座位上弹起,双眸瞬间被点亮,那是困兽觅得一线生机的决绝光芒。脚步踉跄却又迅速地朝着那个身着校服、面庞却如噩梦具象的神秘女孩奔去。
骆文明喘着粗气,在她身前蹲下,双手紧紧握住女孩冰冷颤抖的手,声音沙哑却饱含急切:“姑娘,快醒醒,咱们再试试,一定有办法出去!”
女孩仿若被一道电流击中,机械地转过头,空洞的眼眶仿若无尽深渊,嘴唇颤抖着,还是那两句如魔咒般的重复:“只有你能救我们……快跑……快跑……”每一个字都似从破碎的灵魂深处艰难挤出,带着蚀骨的恐惧与绝望。骆文明的心猛地一沉,却不甘就此放弃,还欲再问,可车身毫无预兆地剧烈摇晃起来,车窗外湛蓝天空瞬间被墨云吞噬,公交如失控巨兽,裹挟着众人朝冰冷江面俯冲而下。
江水如饿狼扑食,汹涌灌进车厢,将尖叫、呼喊瞬间淹没。骆文明只觉身体被千万根冰针穿刺,意识坠入黑暗深渊,可心底执念如暗夜里的火种,未被浇灭。
数次轮回,皆是同样的惨烈收场。骆文明愈发笃定,每一次醒来,他眼中的红血丝便多一分,疲惫如藤蔓缠紧身躯,但那股子倔强劲儿从未消散,他不信命运无法改写。
这一回,当混沌褪去,骆文明尚未起身,一阵尖锐刺耳、仿若能撕裂灵魂的笑声如冰锥般扎入耳膜。他循声望去,只见死神现身。
死神宛如超脱尘世的邪魅幻影,悬浮于虚无空气之上,身姿婀娜却透着彻骨寒意。她一袭黑袍如夜,随风舞动,仿若无尽黑暗的使者。苍白如纸的面庞上,双眸恰似幽深得不见底的寒潭,能冻结世间一切希望。黑红色的唇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残忍又戏谑的弧度,仿若在嘲讽众生的渺小与无力。此刻,她翘着二郎腿,黑袍滑落,露出大腿那一抹雪白肌肤,与周遭黑暗形成刺眼反差,透着妖冶又危险的气息。
“这种给点希望又破灭的感觉,喜不喜欢啊?哈哈哈哈哈哈!”死神的笑声在车厢内回荡,震得车窗嗡嗡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