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雪总是来的不知不觉，风先把巷口的枯叶卷得打旋，再裹着细碎的凉意往衣领里钻。

等意识到时，空气已经变得沉甸甸的，吸进肺里都带着霜气，落在睫毛上便化成了细水珠。

北京的冬季总带着股磨人的冗长，潮湿不像南方那样黏腻，却裹着北方独有的尘土气。

是胡同里老墙皮簌簌落下的颗粒，混着枯树枝折断的干涩，仓促地席卷进鼻腔。那冷湿的感觉不似寒风那样凌厉，却像无数根细针，顺着毛孔往骨头缝里钻，从指尖麻到后脊，冷得人牙关发紧，连带着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天气预报说明天北京会下雪，铅灰色的云已经压得很低。

殷序准备送给江烬的信还留在街角那只褪了漆的绿邮桶里

没有地址，也没有寄件人。

就像她荒芜的青春一样，没有固定的开头时间，没有想到达的彼岸。

信的边角被冷潮反复舔舐，牛皮纸的纤维泡得发胀，已经变得毛茸茸的，蜷曲着贴在一起，像一只被遗弃在雪地里的雏鸟翅膀，脆弱得一捏就会掉渣。

她前天才去看过，指尖碰上去时，纸页带着潮冷的湿意，沾了点细碎的霉点，像没晒干的泪痕。

殷序一个人的时候，总爱去家附近的公园坐坐。那是座老公园，有几株年头久远的海棠，春天开得满枝粉白，她会坐在长椅上看花瓣飘落在草叶间；夏天柳丝垂得老长，风一吹就扫过她的发梢，她便撑着伞看锦鲤在池子里摆尾；秋天的太阳最温和，她裹着薄毛衣晒一下午，看银杏叶铺成满地金黄；到了冬天，就等初雪落下，看雪花落在光秃秃的枝桠上，慢慢积成一层薄白。

她总觉得这些是顶美好的事，是落在平淡日子里的星光，能悄悄接住她那些说不出口的情绪。

尤其在晒太阳的时候，暖光漫过指缝，带着晒过棉被的温软，殷序总会想起少年时代那段知名不具的暗恋。

像大雪天剥开的一颗青透了的橘子，表皮的汁水飞溅到雪叶和棉质的围巾上。

苦涩，沉闷，还有化不开的冰凉。

多年后的殷序再次回想到当时的空气，还带着青春暗恋特有的酸涩与苦闷。

多年后的殷序再次回想到当时，还带着青春暗恋特有的酸涩与苦闷。

连当时的空气都记得清楚——混着粉笔灰的干燥，窗外梧桐叶的清香，还有她胸腔里那颗心，跳得又急又轻，像怕被人听见似的，裹着一层青春特有的酸涩与苦闷。

江烬走后，殷序的生活好像并没有什么大的改变。

一如既往地生活，一如既往地写信，

一如既往地，守着那份没说出口的暗恋。

只是这份暗恋，从来都不为人知。

殷序常对着窗外的枯枝想

暗恋大抵是世上最磨人的事，

时间久了是会痛的。

痛在看见他和别人并肩走过时，指尖攥得发白；痛在翻到旧照片时，突然想起再也见不到那样的少年；痛到某个深夜，会忍不住弯下腰，胸口发闷得想吐出点什么，像是积攒了多年的恨，可一想起他背着光的侧脸，又硬生生把那点怨怼咽了回去，于心不忍。

多年后再回想，记忆里那个穿着蓝白校服的人，总站在教学楼走廊的尽头，背着光，把他的轮廓晕成一层模糊的金边。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记得他低头翻书时，额前的碎发垂下来，还有说话时，尾音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清冽。

多年攒下的爱，恨与委屈

全都会化为一句

好久不见。

窗外的风更急了，预报里的雪该要落下来了。

殷序把那封从邮桶里取回的信揣进怀里，贴身的温度慢慢焐热了纸页的潮冷。她裹紧了围巾，踩着地上薄薄的霜，一步步往前走，脚印陷在松软的泥土里，每一步都很轻，却又很坚定。

好久不见，江烬。

她在心里又念了一遍，嘴角弯起一个极淡的弧度，带着点释然，又带着点孤注一掷的勇敢。

我来找你了。

风卷着第一片雪花落在她的发间，冰凉的，却让她觉得心里那点沉了多年的东西，终于要随着这场雪，落在该去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