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拢了一下松垮垮的上衣,脚下踩在沙地,触感软绵绵的,没有实感。
赵元思绪有些杂乱,强迫自己凝神专注,不要出岔子。
举起干裂,乌黑粗糙的手就着缺水苍白的脸蛋大力扇了一巴掌。
头顺着力度外向一旁,刺痛拉回了神智,脸颊火辣辣的。前头风沙漫天,他闷头前进,脚下一深一浅,没走一步都会有沙砾无孔不入,倒灌进靴子,每一次抬脚重量都要加一分。
此刻风沙略微转小,赵元咬住长了一截的虎牙,卯劲一头栽入沙尘肆虐的中心圈。
越往里头走风沙却越小,一直走到边界两地交界,之前骇人的漫天黄沙已经不见踪影。
这儿山清水秀,路上偶尔行人经过,赵元一直往前与行人擦肩而过,半日左右他抵达了眼前破败又高耸的城门,最上面石壁上牌匾刻着三字“流马城。”
颠簸流离一日多总算到了,赵元眼睛闪烁着亮光,一脸喜悦溢于言表,干裂泛白缺水起皮,裂开几道口子的唇瓣,勾起一抹弧度,拉扯的僵硬松懈的面部肌肉。近几日风尘仆仆,夜以继日,一张脸满是疲劳,被这么一番衬托,显得更加沧桑。
一张写满劳累的脸庞苍白颓靡,半哭半笑,俊美的脸却没有活力,只有力竭之后遇见曙光的解脱与放松。
赵元扯开的嘴角与状态实在违背,一种颓废感由内而外发出,虽然笑了但是,是皮笑肉不笑。
全身发软手脚乏力,望着高大城门,赵元心生一丝退缩,身体匮乏营养要及时补充。唯一可以落脚的只有这儿,距离这最近的地方也要一天了。
思来想去,一番斗争还是先进去再打算。
一进去,城内果然凄凉冷寂,找了一张无人的桌子坐下,坐好一瞬间身心都解放了身子往后倾斜。头上斗笠未取,笠沿是精心编织的竹条牢固,帮他挡掉了绝大部分刺眼的日光。
一大部分脸隐藏在宽大的斗笠下方,露出棱角分明线条流畅,略显苍白的下巴。
其余都在阴影下。
赵元仰着头,头顶上空烈日刺眼,即使隔着斗笠边沿也还是强势又霸道的渗透,密不透风的竹条与斗笠面射进眼里。
赵元没有躲避,日光直白又无情的射入,被晃的眼前发白。长凳下俩脚悬空悬浮地面,身子后倒整个人没有指靠物。
一个重心不平衡险些仰下去,幸好凳子被力度牵连倾斜后又被牢牢插在泥地里的凳脚的惯性回弹,才拉了回来。
身子被强大的惯性拉回,凳子猛的停稳,赵元这才发觉这位子上头顶阴凉。
后知后觉看去头上一个巨大的布面棚,外表泛黄边角生出黄色污渍,支架支撑重力的树干也干老枯槁。
整体中心下垂,平遮住了一整个废弃商铺。
商铺的牌匾积满了灰尘和零散的蛛丝,估计多年无人打理。
附近这样的空房子比比皆是,人走楼空。赵元坐的端端正正,双手放于膝盖之上,脚下好了些不再软绵绵,身体也不乏了。
青天白日,城内愣是一个活人面孔都没有。
赵元想讨口水喝,环顾四周,这儿远离人烟四面环山外头没有小溪,又缺乏物资。赵元猜测居民用水都是引用山涧或者挖井,既然挖井,必定要开凿动土,一般会选在人烟稀少的地方。
起身沿路走到僻静之地,果然发现一口废弃的枯井,外头杂草覆盖,井口周围干涸,土地都干裂了俨然已经很久没有出水了。
赵元手忙脚乱扒开杂草,被锋利的茅草割伤了手掌,鲜血瞬间冒出沿着修长骨节分明棱角凸出的中指一路流下。
伤口很快被血覆盖,手指以及掌心已经鲜血淋漓,大半个手被染红,赵元弄完就垂在身侧。血液借势滴入泥土贫瘠的黄土上像是开了一朵彼岸花,荼蘼令人神往。
脚下挪动血液随之移动,沿着轨迹所到之处,皆没幸免,赵元脚步平稳有力零零散散的血迹连成线,积少成多,看着也吓人。
伤口挺深,赵元后知后觉指尖传来痛感,低头查看时手指手掌已然被血液包裹。
蹲下身要查探伤势需要处理一下血迹,赵元下意识去摸衣服口袋,摸出几个物件才发觉没有了止血绷带。
失血造就他唇色苍白,脸色也逐渐发白,明明是小伤口却一直流血不止。豁口还在不断渗血,只是肉眼可见血流变慢了,可是,接踵而来的是小股小股的血缓慢而坚定沿手指向下流淌。
有些在指尖区域,就凝结成了小血珠不断的流出,赵元一时也不是如何是好。
俊美的脸颊苍白手脚无力头晕目眩,脑袋里发疼,疼痛愈来愈烈,喉咙逐渐渗出喘息声。
脚下也打颤身子往前倾倒,额头即将撞上井边之际,出于自保左手前一秒撑上了边沿稳住了身子。
头颅距离撞上井口堪堪不到一指宽,脑内疼的好似蚂蚁在啃,如附骨之蛆挥之不去。
很快便疼的有气无力,身子再也没力气蹲住,手指也愈发疼了,钻心的疼。
十指连心双管齐下感觉,痛的人几乎想要一头撞上柱子昏死。
小腹又传来好兆头隐隐发痛,手指疼得异常不对劲,赵元怕是感染了什么,强撑困倦沉重的眼皮抬起仿佛压了千斤巨石的头颅。
睁开眼一瞬间视线一片花白,只觉得额头湿润有阴凉。
费劲缓缓支撑头抬起,望向罪魁祸首,一片模糊中视线却清楚了,手指好似都有了实感。看见了鲜活的血肉,赵元用力眨眼才发觉手掌都是血,连着扶靠的井沿也沾了不少。
血迹把石头染红,手心粘稠又恶心,他俨然看不清手指状况,只是。中指上端依然传来流淌的感觉,有什么液体从一边不断冒出。
仅仅是看了一下而已,身子不受调控忽的一软向下栽倒。
手上也没力气松了劲往下落,脚下也没力开始滑动,呼吸间急促喷洒的气体炽热。
胸腔像是一团不冷不热的火,煎熬着他,故意不一次性令他丧失理性。
脑壳像是个瘟疫源头引发一系列不对劲,骨骼也开始作痛,关节与内部传来熟悉又恐惧的感觉。
好似浸泡了水腐烂发霉,长满了霉菌,又干燥剐蹭之间疼得撕心裂肺,这个感觉令本就无力抵抗的人彻底崩溃。
全身无力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赵元耳边杂乱翁鸣,凌乱夹杂颤抖的呼吸声传入自己耳膜。
浑身发抖手指揪紧了衣料,白色的衣袍被掌心鲜血波及弄得鲜血淋漓,一塌糊涂。
少年缩在地上近乎折叠,头颅埋进腰部停顿了不久身子抖的厉害,整个人肉眼可见的发颤。双手环在腰间搂住那儿抱地死紧不撒手。
估计疼得太厉害,辗转反侧又平躺,忍不住了伸长手,摸索着揪住上方贫瘠土地辛苦孕育的几株,可怜孤独矮小的杂草。
杂草不堪重量本就弱小又无力,被这么大力一拉,“身子”彻底歪倒与土地平行,根部却格外柔韧这么大力都没连根拔起。
少年额头冷汗不绝,被冷风吹干又源源不断冒出,干了又冒冒了又干重复来回了不知几回,终究是一直反复不曾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