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笑着看着幼时的自己四处探索,好奇的不行。
唐雅陪着他,给他讲解史莱克城的由来,介绍着这座繁华之城的魅力。
贝贝落后他们一步,与身侧的人站在一起。
那人看向这座城的目光眷念而深情,带着浓重的历史与回忆。
贝贝试图开口询问,却发现在自己张口的一瞬间,发不出一丝声音。
那位年轻的神明转过头,湛蓝的眸子看向他,手臂抬起,食指竖起,轻轻的碰了碰唇心。
贝贝震惊的看着他,就见那人轻轻的笑出了声。
“别害怕,我做不了什么的。”
神明伸手轻轻的碰了碰他有些偏白的发丝,目光中总带着数不尽的回忆和悲伤。
“那个孩子,因为我的存在,有了一些改变,可是他还是他,我还是我,他总归要去到他的归处的,我也总归要回到我的故土。”
贝贝看着身前的人从自己眼前消失,发角仿佛只是被风吹动,轻轻的晃了晃,可是他知道,那是那位大能的手触碰了他的发丝,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心事。
霍雨浩激动的往新生宿舍走,身后的神明正在四处看着,却始终没有离开他的身边。
一路上,唐雅都在给他介绍史莱克的繁华,而如今亲眼见到,内心滚烫的感觉,那是母亲离开后除了满腔的恨意以外,对未来生活的期待与憧憬。
路过一旁的树下,霍雨浩看着躺在躺椅上的老人,看着一旁的新生宿舍的大门,他将自己的新生徽章拿出给老人看,乖巧的鞠躬。
得了对方的肯定,他才欢快的跑上楼,一间一间的寻找着自己的宿舍。
兴奋的孩子没有注意到身后的神明已经听下了脚步,呆呆的看着树下的老人。
似有所感,老人睁开了眼睛,虚空的与神明对望。
那一瞬间,原本慵懒的老者一瞬间散发出来的的凌厉,精准无误的捕捉到了神明。
“老师……”
低低的呼唤声,夹杂着些许沉闷,神明看着面前的老师,久违的感觉拂上心头,这一刻的他并没有反应过来那是怎样的情感。
直至时间推迟,很久很久以后,他才想起,原来自己也会感到委屈啊。
老者看着面前出现的青年,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躺回了躺椅上。
“看来,学院来了一位贵客啊。”
神明听着他的声音,却并未发觉自己早已经现身,暴露在人前。
他只以为是面前的人已经接近了半神,能够察觉到一些事情。
神明的考核从不是儿戏,他在公爵府的时候不止一次尝试出现在人前,但是除了幼时的自己和母亲,再没有人能够长久的看到他,连唐雅和贝贝也在到达史莱克城后就突然失去了他的视野。
神明拿不准这是何种用意,却也懒得去揣测命运的考核,只乖顺的看着眼前的一切,除了怀念以外,再无其他。
在对着躺椅上的人深深的鞠了一躬后,他独自越过老人,看向新生宿舍那扇开着的窗户,唯一一扇,像是在提醒他,对方就在那里,别走错了。
老者在他路过身侧的时候微微真开眼睛,看着神明的衣角在余光消失。
“霍雨浩”忽然就想到了,不久前的事情。
其实对于年幼的自己来说,已经过了很久了吧。
那是一个午日,阳光有些灼烧。
神明躲在树枝中,看着幼小的孩子抱着比自己身体还大的洗衣盆,艰难的到了河边,将木盆中的衣服一件件费力的清洗。
神明跳下树,脚尖轻轻的点在地面,像轻盈的精灵。
他走到了年幼者的身侧,想要帮他,却惨遭拒绝。
年幼的孩子努力的清洗着衣服,用自己的方式帮助妈妈减轻负担,却拒绝了年长的人的帮助。
神明猜不出少年的心思,他活得太久了,对于下界来说,得有近一万年了吧?
时间在指尖如沙粒般抓不出,倾斜而出,以至于对他而言,曾经的自己是什么样的想法,早就已经无从知晓。
他就坐在河边,看着幼小的孩童努力的清洗者不属于自己的衣物。
指尖伸入河面,鱼儿靠近带来痒意。
灵眸运转,神明闭上了眼睛,却能够清晰的看着被责骂的母亲,奋力清晰衣物的孩童,指尖的鱼儿。
这座白虎公爵府,就像是吃人的深渊,里面有高高在上的主宰者,任劳任怨的服从者,无处反抗的冤屈者,满腔愤恨的嫉妒者。
太多太多人了……
各怀心思的人,满含鬼胎的人,无法揣测的人。
神明睁开眼睛,弯下身去,将头轻轻的靠在幼小的自己的背上。
情绪之神的悲伤染上了孩子,霍雨浩不由的向他忘去,一眼便陷入了那双悲天悯人的眸子中去。
神明啊,他总是怜悯世人。
高高在上的主宰者在他眼中是可怜的沦落成联姻的怨怼少女,得不到丈夫的喜爱和关注,于是一步步的变成满腔妒忌的妇人;任劳任怨的服从者在他眼中是为了活下去不得不躬身行礼的下人,不敢惹主家有丝毫的不快,害怕下一秒自己就蒙受怒火;无处反抗的冤屈者,是阴影里被欺负的弱者,无权无势,也无能为力,不敢有丝毫的反抗只为求一口饭吃;满腔愤恨的嫉妒者太多了,高高在上的夫人嫉妒得了丈夫宠爱的青梅,乖顺躬身的仆人嫉妒发号施令的夫人,备受欺凌的弱者嫉妒吃饱穿暖的仆人。
他们都为着自己想要的。
怎么会有那么那么多的人……
神明闭上了眼睛,靠近幼小的自己,鼻尖是那孩子身上的清香。
神明不由的想到了自己的母亲,那个爱而不得的女子,怀抱着与自己爱人生下的孩子,在无尽的锉磨中等待着自己的爱人。
神明又不由的想到战场的将军,那个为国为民的男子,怀抱着对自己国家的衷心于热忱,在无尽的战争中忘却自己的家人。
神明再抬头望向湛蓝而明媚的天空,想起了那位在神界永远不曾休息的执法者大人,对方为神界未来的劫难苦心积虑的经营,甚至不惜改变了斗罗大陆下一位命定之子的命运,只为让他能够帮助他,挽救神界的生灵。
怎么会有那么多的人和神,想要努力的活下去呢?
活着,到底有什么样的魔力,致使人类、魂兽、神明,不停的追求和探索?
神明不懂,神明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很累。
被有意引导的人身,丝线绕住四肢百骸,不断的缠绕着,越来越紧,满满的,也就挣扎不开了。
“霍雨浩”该恨那位海神吗?
他不知道,他少年时憎恨抛弃他们母子的父亲,青年时憎恨让人们流离失所的帝王。
可是最后,他都放下了。
一切的一切,重要又不重要,场景不同,看法不同。
“霍雨浩”原谅了好多好多,他原谅了那位尽职尽责的将军,原谅了那位嫉妒满心的夫人,原谅了厌恶他的兄弟,原谅了掀起战争的帝王,原谅了致使他陷入漩涡的皇后。
而现在,他要去恨那位阻止他璀璨人生的海神吗?
他到底是会原谅的。
那位神明尽职尽责,为了神界的未来不曾有片刻的休息,满腔算计是为了能够稳住神界的存在,给予所有神明一片栖息之地。
那位神明,对不起的人不多,他“霍雨浩”算得上一个。
可是对于其他人呢?
对于斗罗大陆的天斗王朝来说,他是力挽狂澜阻止事态更进一步的神明。
对于炙热的亲朋好友们来说,他是能够肆意的托付后背的挚友与知己。
对于神界的神明们来说,他们从不注重交往,不像人类那般拉帮结派,创建宗门保全或扩张自己,他们需要的,仅仅是一片安稳的栖息之地。
“霍雨浩”无权去评判什么,他不是判官,他是亲历者。
这些人,明明都那般优秀,可是为什么,都只是对他有所亏欠呢?
幼时的他靠着对父亲的仇恨站了起来,颤抖着蹒跚向前;青年的他靠着亲近之人的教导走了起来,试探着向前奔跑;成神后的他跑向前方,却被神明无情的定在了原地。
无定风波……
海神三叉戟的第一式,对初入神界的幼童来说,长达八秒的控制,足以丧失所有的主权。
“霍雨浩”清晰的记得自己对着唐舞桐说出那句“对不起”的时候,自己的心脏仿佛被生生撕开又合上。
男孩炙热而真挚的情感从来不需要刻意的修饰就足以打动人心,可最终,也是他自己亲自撕下来这真挚的情感,将自己撕的鲜血淋漓。
神明也清晰的记得在母亲劝出那一句返祖归宗的时候,他的心脏停跳,耳边只有无尽的风声,连母亲温柔的声音也盖了过去。
海神无疑是成功的。
幼童一步一步,从少年到青年,从青年到神明。
“霍雨浩”放弃了一切,只为了那些更加美好的未来,为了那些人人宣之于口的的大义,为了那些加之于身的责任。
“我好累……”
孩童任由他靠着,在习惯了他的重量后继续敲打衣物,然后用河水清洗。
神明低低的叹息声让孩子放下了手中的动作,湿润的小手捧住了神明的脸颊,轻轻的为对方擦去眼角的泪水。
“不要怕!以后雨浩会保护你的。”
看看呐——
神明笑出了声,笑着笑着,又哭出了声。
怎么会呢,怎么会有人不爱自己呢?
可是为什么他要为了那么多的或人或事,将自己搁置与下一步,久而久之,他竟然也觉得,那般是对的。
那确实是对的,对于除他以外的任何一个人而言,那都是对的。
小小的孩子用稚嫩的声音坚定的告诉他,他会保护“他”。
可是小小的孩子又为什么要保护他呢?
是因为母亲温柔的嘱托?还是因为他们之间那微弱到闻不可闻的灵魂共振。
但是幼小的孩子用尽了一切去安慰情绪失控的大人。
幼小的孩子保护不住大人,而年长的大人也保护不住幼小的过往。
夏日的夜晚并不寒冷,甚至有些燥热。
幼小的孩子在母亲闭眼后悄悄的爬起来,将破旧的木屋上的木窗打开,神明就躺在窗外正对的树枝上,隔着茂密的树叶,看着漫天的繁星。
“霍雨浩”有年幼的自己的动作惊扰,落于窗前。
哭过的眼睛红红的,却温柔的看着幼时的自己。
这一刻,仿佛面前的人不是他,而是被他所保护的苍生之一。
可这个人就是他!
因为那也,孩童稚嫩的声音生怕打扰了劳累的母亲,轻轻的对窗外的人说:“以后我会为你留一扇窗户的,你不再是自己一个人了。”
神明听着微风拂过,吹动了树叶发出了沙沙声,也吹动了额前的发丝,露出了那张绝艳的面庞。
那个孩子温柔的笑着,满身都是从母亲那继承的特点。
神明听到了那句孩童身体里温柔又善良的灵魂对他的邀请。
“要是累了,就从窗户进来,或者坐在窗户上看着屋内和屋外的一切,又或者站在窗外,无论怎么选择,只要是他就好。”
年幼的孩子自母亲离去后就失去了港湾,漂泊在这茫茫人间。
也是年幼的孩子,轻轻的推开了窗户,给了漂泊的未来一处落脚的停泊处。
“霍雨浩”看着那扇开着的窗户,轻轻的笑着,自下方一跃而上,像往日倚靠在树干上一样坐在窗框上,一腿曲奇踩在窗框上,另一条腿轻轻的荡在窗外,仿佛下一秒就会离开。
神明温柔的注视着完全不在乎他突然出现依旧认真的打扫卫生的孩子,满腔的情感无处宣泄,最终只落在了轻飘飘的呼吸中。
楼下的老者躺会躺椅上,在烈阳中躲在树荫下,悠闲的摇晃着摇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