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2）

日子如水般流逝，我在这深宫之中，日日与李至相见。他总是带着那些苦涩的药，劝我饮用，仿佛那些液体能够将我从日渐衰败的身躯中解救。然而，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那些太医的安慰，不过是温柔的谎言。如今，我体内的毒性如同脱缰的野马，时常让我痛得无法自持。或许，这样的不清醒，反倒是种解脱，免去了那些心灵的折磨。宫女轻轻端来膳食，那是一桌丰盛的佳肴，然而我看着它们，却提不起半分食欲。药剂的苦涩早已占据了我的味蕾，让我对任何食物都失去了感觉。我竭力抬起那只苍白而消瘦的手，微微一摆，示意她将食物撤下。那宫女却犹豫了，她哽咽着劝道：“娘娘，您多少吃一些吧。您已有数日未进米水，这样下去，身体怎能承受？”我望向她，那张白皙稚嫩的脸庞，仿佛初入宫禁，年纪轻轻，不过十三四岁模样。她真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我在心中默默赞许。她那清澈的眼眸中满是关切，我不忍辜负，于是拿起勺子，尝试着送一口饭入嘴。然而，胃中翻江倒海，口中酸涩难忍，那口饭终究是无法下咽。我皱着眉头，痛苦地干呕。小宫女心疼地轻拍我的背，担忧地问：“娘娘，您这样，该如何是好？”我尽力挤出一个微笑，轻声告诉她：“无妨，你先退下吧。”她离去后，我躺倒在床榻之上，闭上眼，感受着身体的虚空和无力。我沉睡了许久，梦回往昔，梦见父母双亲还在世，他们疼我入骨。梦里，阿娘教我弹奏那曲《相思》，而我总是学不会。阿爹便笑着说，学不会便不学了，然后带我走向我最爱的糕点铺。梦境如此美好，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想要睁开眼，却觉眼皮如铅般沉重。或许，我将永远无法睁开这双眼。身体的剧痛将我从迷糊中撕扯回来，终于，我艰难地睁开了双眼。小宫女见我醒来，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娘娘，您终于醒了。”她一边说，一边轻拭我额间的汗。“我睡了几时？”我声音沙哑，渴求水分。“娘娘已沉睡了三天。”她的回答让我惊觉，原来我已在此沉睡良久。一束阳光透过窗棂，斜斜地洒在床边，照亮了我的脸庞，那感觉，温暖而明媚。“娘娘，您想喝水吗？”小宫女轻声询问。我确实渴望水分，但身体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我轻轻摇头，胸口突然奇痒难耐，紧接着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每一次咳嗽都让我感觉身体被抽空。小宫女急忙过来轻拍我的背，递上手帕。那咳嗽似乎要将我的肺腑都震出体外，当我摊开手帕，只见一片鲜红。小宫女惊慌失措，“娘娘，我这就去请太医。”话音未落，她已如箭矢般飞奔出去。我想叫住她，告诉她不必，但喉咙的痛楚让我无法发声。我竭尽全力想要下床，然而刚一伸腿，身体便如铅般沉重，我失去平衡，一头栽下了床。那瞬间的疼痛，与体内毒发的刻骨之痛相比，实不足道。“小怜！”李至冲过来，将我紧紧抱在怀里。“太医！快传太医！”他的声音撕心裂肺。我看得出他眼中的慌乱和手足无措，他的手无处安放，他拿出手帕，想要拭去我嘴角的血迹。我嘴角勉强挤出一丝笑意，用尽最后的力气说：“李至，没用的……我已回天乏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遇见你。我永远……不会原谅你。”李至听见了我的话，他没有回应，但我看到他眼角泛红，眼中痛苦难掩，一滴泪珠滑落，落在我的手心，带来一丝凉意。他是尊贵的皇帝，本应威严无比，受人敬仰，可此刻为何显得如此无助，如同一个孩子。我已经没有力气去理解，也没有机会去了解了。我累了，真的很累。最后一缕阳光洒在李至的头发上，他的发丝似乎还在闪烁。我终究闭上了眼睛。“慕容怜！不要，小怜……”他的呼唤，在空旷的宫殿中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