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次日清晨，静灵寺的庭院中人声鼎沸，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异样的喧嚣。所有奴婢都被召集到院落里，我和夕儿匆匆赶来时，那里早已挤满了人。俾女们身着深蓝色宫装，整齐地排列在院子中央，而进元站在最前方，低垂着头，神情肃穆。一旁，一位身形高大的男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穿着明黄色的衣袍，气度非凡，周身散发出一种令人不敢逼视的威严。是他——昨晚在晚枫亭遇见的那个男人。

“皇上，静灵寺的奴婢都已在此等候。”进元弓着腰，声音恭谨而谦卑。我这才明白，原来他就是皇上。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惊讶，但见他衣饰华贵，面容绝美，那高贵的气质确实与他的身份相得益彰。

“昨日有人在晚枫亭救了朕。朕欲报其恩，因未能看清恩人面貌，不知是尔等中的哪一位？若能与朕相认，朕必有重赏。”皇上的声音平稳而清晰，在场众人一时寂静无声，随后便是热烈的议论。“是谁如此幸运，竟能救了皇上？”“今后定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啊！”……

我犹豫着是否该站出来。本就无意求回报，为何要搅入这纷扰之中？

突然，一声清脆的回答划破了嘈杂。“启禀皇上，昨日奴婢曾到过爱晚亭。”顺着声音望去，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于一处。我愣住了，那熟悉的声音竟出自月夕之口。皇上闻声转身，步履从容地向她走去。他的目光落在月夕身上，带着几分审视和探究，似乎仍存疑虑：“真的是你救了朕？”

月夕毫不迟疑，语气坚定如磐石：“奴婢路过爱枫亭，恰逢皇上不适，便用药丸救治。”她的描述详尽且具体，仿佛每一个细节都在印证她的说法。可我心里清楚得很，那玉佩分明是我昨晚交给她的。此刻它却挂在她的颈间，成为她谎言的一部分。

皇上沉默良久，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这块玉从何而来？”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启禀皇上，这块玉自奴婢记事起便一直佩戴，多年相伴，或许是家人所赠。”月夕的回答滴水不漏，连我自己听了也感到震撼。她居然敢将我的东西据为己有！

“你可要想清楚，欺君可是死罪。”皇上的警告冰冷而直白。然而月夕却咬紧牙关，决然答道：“奴婢句句属实。”

随着这句话落下，皇上缓缓点了点头，“今晚到作语阁来。”话音刚落，他便转身离去。经过我身旁时，脚步稍作停顿，像是多看了我一眼，又或许只是我的错觉。待他走远后，进元挥手示意众人散去。

人群渐渐散开，月夕很快被围住。“恭喜你，月夕，将来成了娘娘，别忘了我们啊！”“别胡说，八字还没一撇呢！”……各种声音此起彼伏，一片嘈杂。我站在角落里，静静注视着月夕。那个熟悉的面孔此刻竟显得如此陌生。

终于，只剩下我们两人。

月夕的眼睛微微泛红，语气中夹杂着几分哽咽：“蕴儿，对不起。你知道，我比你更需要这份恩宠。”她的声音轻颤，似是在努力压抑情绪。

“摆脱进元的控制对你来说很容易，可对我而言并非如此。如果我不抓住这个机会，我的一生都将被他掌控。”她抬起头，直视我的眼睛，眼神复杂而矛盾。

“这就是你夺走我人生的理由？”我的声音低沉，却满含质问，“月夕，我真的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我们曾经情同姐妹，我一直以为你是善良的女子。如今，你却为了这些背叛了我。”

月夕收起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换上了一种截然不同的表情：“蕴儿，你不会揭穿我的。而且你已经没有机会了。皇上昨晚并未看清你的样子，他只记得你身上的那块玉，现在它在我身上。如果你敢去皇上面前说，你以为他会相信你吗？”

“夕儿，你明知道我给你的玉是为了让你母亲治病，没想到你会这样用它。”我的声音微微颤抖，心底升腾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

“是啊，没有你的善心，我母亲活不了，我也活不了。”月夕叹了口气，语气忽然变得柔和起来，“蕴儿，你还记得我曾告诉过你的话吗？你生来就不平凡。即使你失去了记忆，背后的人依然会让你过上好日子。我曾经多么嫉妒你，现在我就有多感激你。”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光芒：“蕴儿，也许从今往后，我们将形同陌路，但没关系，我不会忘记你的恩情。从今往后，就让我来享受这份荣华富贵吧。”

我静静地站着，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脑海中浮现出一句古话：富贵迷人眼。此刻，我才真正体会到其中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