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道孤与崔乐煦成婚仅仅月余,便接到神皇旨意,被委派了一项紧急差事,匆匆奔赴青阳。那离去的背影略显匆忙,新婚的甜蜜还未细细品味,便投身于未知的风雨之中。
待他再度归来时,已然是年关将至。他此番归来,带回了青阳府地方豪绅虚报佃户数目、鱼肉乡里的详尽账册,每一页都写满了百姓的冤屈与豪绅的贪婪。这一路,他历经艰险,风餐露宿,在那漫长而崎岖的归途中,竟接连躲过了七次精心策划的暗杀。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利刃与毒箭,一次次擦肩而过,稍有不慎,便可能命丧黄泉。
这般危险重重的差事,对于皇宫中那些自幼娇生惯养、在温室中长大的皇子们而言,简直是不敢想象的。此前湘王与肃王也曾声称外出历练,可实际上不过是优哉游哉地游山玩水,赏尽各地风光,何曾遭遇过如此惊心动魄的生死危机。
众人暗自揣测,却始终难以摸清神皇对晋王的真实态度。这般行事风格,全然不似一位父亲对待儿子应有的慈爱与呵护,反倒更像是帝王对待臣子的冷峻与严苛,满是利用与试探。当然,这些心底的想法众人只敢在背地里窃窃私语,表面上依旧得摆出一副恭敬的模样,对着晋王称赞一声“劳苦功高”,那话语中的虚伪与忌惮,却也难以掩饰。
傅道简站在一旁,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露出一丝得意的神情。在他看来,父皇这是将那有些憨傻的二哥当作一把利刃、一枚棋子来使用。地方豪强势力错综复杂,根基深厚,傅道孤这般雷厉风行、毫不留情地动手清除,必然会得罪众多势力。这些势力背后,又与帝京城内的诸多官宦有着千丝万缕的血缘关系。如此一来,见晋王这般眼里容不得沙子,谁还敢真心实意地去依附于他呢?
相较之下,湘王殿下便显得儒雅温和、平易近人。跟随他的幕僚们皆能得到不少好处,他深知“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行事风格圆滑世故,懂得为自己拉拢人心,营造一片祥和繁荣的表象。
此次专为傅道孤举办的接风宴上,他依旧是众人目光汇聚的焦点。只不过,相较于初入京城时那些好奇与打量的目光,如今这一道道视线中,更多的是深深的畏惧。晋王看上去风姿绰约、气质高雅,宛如那澄澈夜空中的明月,遥不可及。然而,又有谁能想到,那双修长白净的手,在青阳府短短时日里,竟果断地斩立决了十五人,抄没了五万两白银,手段之凌厉,令人胆寒。
众人心中暗自思忖,本以为这位从偏远之地而来的晋王是个不谙世事的乡巴佬,没成想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罗刹王。若是此人日后登上皇位,这满朝的豪强大族们,还能有一丝活路吗?
此刻的宫宴之上,美酒佳肴罗列,觥筹交错,丝竹管弦之音袅袅不绝,一片歌舞升平的繁华景象。然而,身为宴会主角的晋王身旁却冷冷清清,无人敢靠前。他独自坐在那里,静静地小酌着杯中的美酒,眼神却微微斜向一旁,看着湘王在众臣之间周旋,推杯换盏,谈笑风生,好不热闹。
这般热闹喧嚣的场景,似乎从一开始就与傅道孤绝缘。往昔在康王府的年宴之上,他亦是这般孤独地游离于人群之外,默默地注视着他人的欢声笑语,仿佛自己只是一个旁观者,无法融入其中。
傅天纵的目光偶然间扫向二儿子那孤寂的身影,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愧疚。这条布满荆棘的道路,是他硬生生地逼迫傅道孤去走的,甚至未曾问过他是否愿意。但事已至此,大局已定,一切都已经无法回头,他也只能在心中默默叹息。
“晋王此次立下大功,朕有意将垂衣楼交由他管理,众卿以为如何?”傅天纵开口说出这句话时,声音中竟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心虚,甚至不敢直视傅道孤的眼睛。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垂衣楼乃是先帝精心创立的特殊机构,里面秘密豢养着三千死士,专门负责搜集各个士族的罪证,其权力之大、手段之隐秘,令人胆寒。神皇这般决定,无疑是将傅道孤直接推到了所有士族的对立面,让他成为众矢之的。
傅道孤的脸上瞬间闪过一丝苦涩。果然,在父皇的心中,自己仅仅只是一把趁手好用的利刃罢了。他竟然还傻傻地妄想,父皇会关心一下他在青阳府所遭受的那些惊心动魄的刺杀。殊不知,这里面有三次暗杀竟是湘王在背后指使策划,而父皇对此却佯装不知。
“谢父皇信任,儿臣定当竭尽全力,不负所托。”傅道孤强忍着内心的波澜,缓缓离席,跪地谢恩,双手接过这一份沉重而烫手的“礼物”。一时间,整个宴席之上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沉默不语,只是那一道道目光,或明或暗地落在傅道孤身上,仿佛带着千钧之力,如果视线能够杀人,他恐怕早已被千刀万剐。但他本就如同那锋利的刀刃,又怎会畏惧这些恶意与仇视呢?在这权力的棋局中,他已然没有了退路,唯有奋勇向前,才能在这荆棘丛中寻得一丝生机,即便前方是万丈深渊,也只能义无反顾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