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王冬告别后,霍雨浩独自出了校门。
漫步于学院和史莱克城之间幽静的羊肠小道上,难得的,霍雨浩的心很静。
傍晚日暮渐垂,风轻气爽,道旁柳树灌木被吹得窸窸窣窣,投下一路阴凉。
霍雨浩叼着根甜滋滋的草,心里想了很多很多,等草根彻底没味了,他也到家了。
望着高挂‘霍府’二字的朱红牌匾的大门,霍雨浩突然收回拍门的手,沿着高大的围墙走了小半圈,然后他助跑几步长腿猛地发力一个起跳一脚蹬在墙上再次借力,手臂一捞,稳健地抓住墙头,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下来,霍雨浩干净利索地翻进了院子。
霍雨浩喜滋滋的跳下墙头,他想给霍云儿一个惊喜,谁料一抬眼,一脸无语的霍云儿赫然站在庭院之中,显然看到了他翻墙的全过程。
“大门不走你非翻墙..怎么跟小孩似的,你嘴里什么东西?草?我好像在骂人...我就说你越来越像小孩,草脏不脏啊,赶紧吐了。”霍云儿走过来,捏了一把霍雨浩的脸蛋,“发什么呆呢?赶紧吐了啊!正好餐厅的饭还没撤,吃没吃晚饭啊?没吃就趁热赶紧去吃一口。别发呆了!”
“噢。”霍雨浩吐掉了嘴里没有味道的草根,然后慢吞吞地挪进了餐厅,“妈。”
“现在知道叫人了啊?怎么傻傻的呆呆的呢?哦对了,你吃完记得把碗洗了,我刚做完手膜,不想沾水。”霍云儿一屁股躺庭院柳树下的摇椅上,随手把水杯放在一边,她掩唇打了个哈欠,瞥了一眼心不在焉的儿子:“一声招呼没打就回来...你是见到戴浩了吧。”
霍雨浩猛地停住脚步,回头慌乱地向霍云儿走了几步:“他来过了是吧?他和你说什么了吗?他是不是卖惨博同情了?你千万别信他的鬼话,现在后悔有什么用!他早干嘛去了!如果他能早一点发现我们的处境我们也不至于母子分离数十——”
“雨浩。”霍云儿打断儿子的话,从躺椅上坐起来看着他,眸色有些复杂,“你别这么激动,我没让他进来。就算他后悔又如何,我这些年受过的罪遭过的苦桩桩件件罄竹难书......我失去的和你失去的那些,永远不会回来了。”
“是...我明白,我激动了。”霍雨浩垂头颓弯着背,他在身侧的拳头攥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攥紧,最后深深地呼出口气,浑身松懈下来,如释重负般把拳头松开了,“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我知道你紧张我,可是儿子,你放心,我绝对不会重蹈覆辙。”霍云儿扭过头,叹了口气,“有些事,一辈子经历过一次就足够刻骨铭心了...去吃饭吧。”
“嗯。”霍雨浩低低的应了一声,进入餐厅前他突然回头看了妈妈一眼,就是这一眼他窥到了霍云儿脸上稍纵即逝的落寞,鬼使神差的,他说:“妈,谢谢你一直把我当成你真正的儿子一样。”
哐当一声,躺椅翻了,连带着椅子上面的水杯滚落到地上,霍云儿遽然起身,温热的茶水打湿了裤脚,她近乎慌乱地扭过头掩饰自己在这一瞬间红了的眼睛和过激的反应,:“说什么呢臭小子,你不是我儿子谁是我儿子,一天天没事竟发癫。”
“我当然是你孩子。”霍雨浩走过去,弯腰帮她把水杯拾起来,又从储物器中拿出一条干净的毛巾,在妈妈面前蹲下来擦了擦她湿漉绯红的小腿和脚踝,再用魂力制出冰块用毛巾包裹住冷敷烫到的皮肤:“今年的东西我来烧吧。”
感受到烧灼的皮肤渐渐变得冰凉,霍云儿死死抿唇,生怕喉咙里的哽咽声溢出去,可她的视线却是止不住的模糊。
当年,她的孩子在她的怀里渐渐停止了呼吸。
她不相信,所以她把孩子放在床上,佯装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如往常一样推开门,笑着走进那个逼仄狭小的屋子呼唤自己的孩子。
“醒了吗?雨浩,小懒虫,太阳晒屁股喽。”
或许是上天真的听到了一个绝望的母亲濒临崩溃时泣血般的悲鸣。
于是在那一刻,奇迹真的发生了。
有一道疲惫的灵魂辗转到来,填满了那具空荡躯壳。
当霍雨浩在这个世界睁开眼睛,扑到她怀里痛哭着喊:‘妈妈,我好久没又梦到你了’的那一刻,霍云儿便明白,这也是她的孩子,是在别的世界受了苦,没有妈妈,没有好好活下去的孩子。
在这一刻,一个失去了母亲的孩子,一个失去了孩子的母亲,错位时空的母子,失而复得的母子紧紧相拥。
所以之后,她在霍雨浩提议离开戴家后几乎没有犹豫立刻就答应了。
这是一个卑微了小半辈子的母亲做过的最大胆的决定。她不想再次失去自己的孩子。
院子里沉寂了好久,久到霍雨浩已经把妈妈的裤脚用魂力烘干了,久到冰块融化,那片绯红的皮肤已经恢复如初,他才听到一声低低的抽泣声:
“好。”
.......
“我听说星罗和日月要打仗了,你就好好的在史莱克修炼,别给我瞎跑奥。”霍云儿躺在摇椅上,脸上佩戴着霍雨浩亲手制作的冰块眼罩冷敷眼睛。
“知道啦知道啦霍女士,这话应该是我嘱咐你才对,史莱克城很安全,不要乱走。”霍雨浩笑着往她的眼罩里加了两块冰,“但是妈妈,前世不论,今生,我有自己的路要走,我有自己未完成的使命要去做到,这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的遗憾,更是我必须去做的。”
“嘁,就知道说不听你。”霍云儿赌气似的转了个身,给儿子露出一个气鼓鼓的后脑勺,“我不问你的过往经历了什么,也不想知道你的远大抱负,只有一点你必须做到,就是要安安全全的回来!”
“放心吧妈妈。”霍雨浩把她的长发拢起来,“好好在家等我,或许下次我回来,就会带着我的爱人了。”
“啥玩意?!”霍云儿蹭的一下坐起来,一把掀开冰敷眼罩,红彤彤的眼睛里满是好奇:“我要有儿媳妇了!她长得漂亮吗?哪里的女孩啊?你们怎么遇见的啊?是你追的她还是她追的你啊?快说快说快说!”
“......”霍雨浩起身,默默地退了两步。
“你干嘛?”霍云儿疑惑。
“妈妈,事情可能不是你想像的那样。”霍雨浩又默默地向后退了几步。
“嗯?到底怎么回事?”霍云儿无比疑惑的表情渐渐变得凝重。
“妈!”霍雨浩闭上眼睛视死如归地大吼一声:“我爱人是男人!我爱他!他也爱我!我希望您能早点接受他!毕竟我已经见过他的父母而且他的父母已经接受我了!”
一口气吼完这么多话,霍雨浩麻利转身,马不停蹄、脚不点地一溜烟似地跑路了。
而这几句话所蕴含的无比庞大的信息量无异于往毫无准备的霍云儿头上扔了一吨重磅炸弹。
“..........”霍云儿先是满脸茫然,接近着是一脸错愕,然后才渐渐反应过来瞳孔骤缩:
“你个倒霉孩子是不是要作死啊!什么时候见得对方家长怎么不通知我一声啊!!这种大事不早跟我讲!!!万一人家觉得我不懂礼数怎么办!!!!霍雨浩!!!!!看你下次回家的我不扒了你的皮!!!!!!”
跑的飞快的霍雨浩后背突然一冷,他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脯,非常的庆幸道:“幸好跑的快,要不然小命不保啊。”
...
折腾这么一趟,等霍雨浩回了内院,夜已经深了。
霍雨浩蹑手捏脚小心翼翼地推开宿舍门,心里一个劲祈祷千万别把王冬吵醒。
结果天公不作美,宿舍木门年久失修,霍雨浩刚一打开,空旷寂静的室内便响起一声非常清晰的‘嘎吱’声。
“破门!”霍雨浩忍不住低骂出声。
“回来了?”眼前视线一花,霍雨浩被揽进熟悉的怀抱里。
王冬穿着睡衣,脑袋埋在霍雨浩的颈窝里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温热的气息扑扫在霍雨浩脖颈上的皮肤上,弄得他痒痒的,止不住挠了一下。
“嗯。打扰你睡觉了。”霍雨浩窝在他怀里,困意似乎能传染,他也跟着打了个哈欠。
“也没有,我只是在沙发上等你等到睡着了。”王冬紧紧揽着霍雨浩的腰,英挺俊美的脸庞上满是困倦,他无神地垂着眼睛,长长睫毛随着垂落,像是蝴蝶的翅膀。
“下次别等我了。”望着眼前困到睁不开眼睛还紧紧抱着自己的英俊青年,霍雨浩的心脏不可避免的软了下来,他仰头吻了一下王冬的唇侧:“回卧室睡吧。”
“嗯。”王冬果然是困得不行了,如果是平时霍雨浩主动吻他,他早就欣喜若狂地捧住人的脸亦或是按住他的后脑一顿索求无度的亲吻了。
而此时,他只是近乎气音的趴在霍雨浩身上说:“你陪我。”
“好。”霍雨浩一把将王冬打横抱起来,步履沉稳地往楼上卧室走去,他垂眸望着王冬沉静的睡颜,突然说:“我和我妈妈说你的事情了。”
“嗯.....”王冬心安理得地揽着霍雨浩的脖颈,发出一声含混不清的呓语。
“以后找个时间我再领你回去,现在,不着急。”霍雨浩淡淡一笑,“睡吧。”
“嗯...嗯?”王冬突然睁开粉蓝色眼睛,“雨浩,你刚刚说什么?”
我怎么突然就一点睡意都没有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