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神凌于空中，满眼轻松地看着这一幕，似乎在他们心里行动早已成功。
善良之神转过头，不忍看到血腥的现场。
“天啊！”身旁的邪恶之神突然惊呼一声。
善良之神下意识抬眼，看向下方的山峰。
只见尘土渐熄间，情绪神殿完好无损，仍然岿然不动地巍然矗立在那里，而七位新晋情绪之神坐在宝座之上，高傲而漠然地看着他们。
七神当中，掌管怒之情绪神力的冰帝微微眯起亮黄色的凌厉双眸：
“速速离去者，可活。”
“好大的口气。”唐三身后的海神八翼缓缓舒展开来，三叉戟荡漾出海水的涟漪：“以魂灵之体继承情绪之神位确实堪称是空前绝后，可是，你们居然敢凭借一己之身对抗神界，到底是谁给你们的勇气？难不成，是已经死去的前情绪之神戴雨浩？”
众神闻言立马嗤笑出声，可就在这时，一道含着凌厉杀意的声音骤然响彻云霄。
“执法者，我有一点想要纠正你，那就是，从始至终，我只姓霍哦。”
随着这道突如其来的话音落下，一股极寒气息骤然蔓延开来，霍雨浩身披冰神战甲，踏着光，一步一步走到了众神对面。
看清对方的容貌后，唐三瞳孔骤缩，心下惊悚不已，其他神祇也是满脸的不可置信。
霍雨浩垂着眸，轻轻地举起手，冰蓝色的领域在手心徐徐展开，再抬眸时，他淡淡地笑了一下，淡然而无畏地以一己之身对抗全神界：
“还有一点，刚刚怒之情绪神说的没错哦，速速离去者，可活。”
随着他的话字字落下，冰神领域瞬间跌破零下五十度、一百度、一百五十度......
当温度不断降低，冻结的，何止是水分。
等众神反应过来时，刺骨的寒意侵入骨髓，他们的身体已经无法动弹，就连神力都凝滞住了。
众神毫不意外，如果温度再继续降下去，他们的神躯乃至神魂都会被这永恒的冰冷所冻结，轻轻一碰，便会化为齑粉，消散于世间。
这才是冰神的极致之冰。
于是，在濒死阴影的裹挟之下，众神恐惧地已然忘记了去深究情绪之神的突然复活，甚至都没有跟唐三打招呼就逃走了。
“嘶，这下棘手了。”毁灭之身感受着指尖的冰冷麻木，果断撕毁盟约，懒散地对唐三说：“唐三，来者不善，还是保命要紧，约定作废咯。”
唐三脸色微沉，加重了语气：“毁灭，你怕了？”
“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活过来的，但我的直觉告诉我，你说的没错。”毁灭之神挥手召回麾下七宗罪之神，眼底藏着对霍雨浩深深的忌惮。
“我就是怕了。小绿，回家了。”
生命之神点点头，“你的直觉是对的。”她回头看了霍雨浩一眼，疑惑道：“我能在他身上感受到两道危险的气息...可当时我能确定他真的陨落了，那为何现在又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呢？真是让人费解。”
离开的善良之神也有着同样的疑问，却被邪恶之神几句话打消了所有疑虑。
“哎呀，想那么多干嘛，人活着就行呗。嘿嘿，我看这回执法者要摊上大麻烦咯。”
善良之神微微一笑，“说的也是，活着就有万般可能，快走吧。”
顷刻之间，声势浩大的围剿队伍居然只剩下了屈指可数的几人。
“我们该做个了断了。”
霍雨浩隔着虚空遥望唐三，长剑在掌心缓缓凝聚，剑尖直指对方咽喉。
“为我自己，也为了死去的冬儿和瑞兽。”
“你现在的神位是冰神对吗？”唐三没有动作，只是轻声问道。
“眼神不错。”霍雨浩提剑，剑身闪烁着锋利的寒光，“既然你的海神神位在我面前无法调用，那就切换成修罗神位吧，我不想趁人之危。”
“我切换不了。”
唐三摇摇头，放下了三叉戟，如果说此刻只有七个魂灵在的话，他尚有胜利的信心，可当眼前这个人身披冰神战甲出现在他面前时，唐三便知道，他再无获胜的可能。
他活动了一下早已冰冷僵硬的手臂，冰神对海神的克制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因为早在很久之前，修罗神位就已不认可我了。或许从那时开始，我便不是沐白嘴中的小三了。”
霍雨浩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不愧是以浩然正直著称的修罗神位，看人很准。”
唐三苦笑：“事已至此，要杀要剐随你便。”
霍雨浩活了两辈子，所有的悲剧源头基本上都源于眼前那个人。
“冰极无双。”
所以他自然不可能心软，当下一剑斩出，深蓝剑芒贯穿亘古，也像是斩断过往一样直逼唐三心脏而去。
可，剑芒抵达之时，唐三身前忽然出现一道身影，以血肉之躯接下了那一剑。
“...舞，舞桐？”滚烫的献血溅到了唐三脸上，他的瞳孔映出了女儿的模样。
“咳、咳。”唐舞桐的神志已经不清楚了，身体向下坠落，为唐三挡下的那一剑直接贯穿了她的心脏，鲜血大股大股从伤口和嘴角涌出，她的心脉重创，神位也跟着破碎，而不幸中的万幸是，神位破碎流溢出来的神力恰好稳住了那颗碎裂的心脏。
“舞桐！”
唐三万年不变的神色终于深深裂开了一道缝隙，他目眦欲裂地接住女儿，抱着她落到山巅之上,语气惶恐而不安：“我不是让你在会议室反省吗？你为什么要过来！为什么要替我挡住那一剑！雨浩，一切都是我的错，你，你救救舞桐好不好，求求你，我现在就去死，你救救舞桐，一切都是我的错，她是无辜的。”
“我...无意伤她，但心脉受损，神位破碎...一切,只能看她的造化。”一时间，霍雨浩进退两难，但还是先撤下了冰神领域，落至地面。
空气中的温度渐渐回升，魂灵们飞来，他们对唐舞桐倒是没有那么深的恶意，有些错愕道：“怎么是她？”
“为什么...”
没了冰神的压制，唐三终于能动用海神的神力，他跪在地上，双手按在女儿的伤口上，掌心涌动着蓝金色的修复光芒，整个人显得狼狈而慌乱：“你为什么要来？是爸爸该死，一切都是爸爸的错，这跟你无关啊。”
“是我带她来的。”柔弱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小舞慢慢地走了过来，柔声劝道：
“三哥，你不要着急，舞桐没事，神位破碎后爆发出来的神力正好护住了她的心脉。”
“小舞？”唐三看着爱人苍白的脸色，焦急地说：“你的身体还没好！怎么能跟舞桐一起出来胡闹！”
“三哥，我的身体情况我知道，郁结于心，强弩之末罢了。”小舞笑了笑，目光越过唐三，径直看向了他身后不远的霍雨浩，欣慰地微微笑了:
“是雨浩啊，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霍雨浩对这位一直温柔待他的长辈实在升不起仇恨之情，旋即收了剑，微微颔首：“小舞前辈。”
“雨浩...雨浩？”
心脉的状况已经好转，听到了心底那个名字的唐舞桐慢慢睁开眼睛，眸底泛起欣喜的光彩，艰难地抬头看向霍雨浩：“雨浩？你是，回来找我了吗？”
“当然不是。”
就在这时，身后的情绪神殿的大门骤然打开，王冬从里面走出来，对着唐舞桐冷声说道。
当王冬出现的那一刻，唐舞桐僵住了。
遥远回忆如同密密麻麻的藤蔓缠绕而至，那一瞬间，唐舞桐似乎回到了过去的某一时刻，那个灵魂被塞入那具承载着无尽的爱与绝望的空白躯壳的那一刻。
“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唐三挡住了女儿的视线，目光如炬。
“没错。”王冬无比嫌恶地注视着这个男人，“不仅如此，我也不是被父亲亲手摧毁的唐舞桐，我只是我，只是王冬。”
“啊...”
王冬的话像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匕首，狠狠扎进了唐舞桐的心脏，混乱的记忆在大脑冲撞，她跪坐在地上，茫然地抓着头发喃喃自语：
“我是唐舞桐...不，我是冬儿...我拥有龙神血脉，我也是秋儿...不对，我不是！我是棋子，是弃子！是承纳灵魂的容器，是因贪婪诞生的怪物，是欲望造就的四不像...我，谁也不是。”
重新筑好的心脉逐渐崩裂，唐三恐慌地抱住她不停道歉，“不是，舞桐，你不要这样想，你是爸爸最疼的女儿，是爸爸错了，爸爸全都错了。”
“报应。”小舞看到女儿如此模样，偏过头去默默哽咽，“如果当初能阻止你，如今是不是就不会...罢了，是我的错，都是报应。”
王冬看着崩溃的唐舞桐，表情有些意外，他虽然不喜欢对方，但绝对没有想要伤害她的意思。于是便有些歉疚地开口道：“那个，你——”
“唐舞桐。”
霍雨浩拉住王冬的手，嗓音冷沉，也顺势打断了他的话：
“我和王冬无意伤你，某种程度上来说，你也是受害者，但我们也确实无法与你共情，因为你是幸运的，你还活着，只要活着，就有一万种不一样的可能，倒不必如此自毁。”
“哈...哈哈，你说得对，她们都死了，我却还活着。”唐舞桐跌跌撞撞地站起来，紧紧盯着王冬，“我真嫉妒你，拥有那样美好的人生。”
王冬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再说话了，怕又刺激到她。
“你怎么起来了舞桐？”唐三急忙起身，手足无措地凑过去，“你没事吧？身体还难不难受？”
唐舞桐垂着眸，轻轻躲开了唐三的举过来的手：“爸爸，我不想再恨你，以后，你就当我死了吧。”
唐三怔愣地僵在原地：“什么？”
“走吧，舞桐，走得、咳，远远的。”
小舞到底没有忍住喉咙里的腥甜，深色淤血沿着嘴角滑落。
“妈妈！”
“小舞！”
“小舞前辈？”
众人大惊失色，小舞却摆了摆手，随手擦掉了那丝血痕：
“不用惊讶，人早晚会死，只是我的这天已经到了而已...”
她轻轻地笑了，望向唐三：“三哥，从我没有阻止你把女儿分裂神魂送到下界时，我就病了，可直到雨浩自裁，我才发现，原来这是我的报应...”
小舞的双腿已经化为无数颗细碎璀璨的光点，她眷恋不舍地看了女儿最后一眼，可记忆中那个会为她修理梳子的少年已经来到她的面前，腼腆地向她伸出了手。
“或许，从进入神界那时起我们就变了。三哥，如果结局注定无法收场，那下辈子，我们还是不要再遇见了......”
轻声呢喃伴随着化为金色光雨的灵魂随风消逝。
香消玉殒，月坠花折。
“小舞！不要！不要离开我！”唐三悲痛欲绝，歇斯底里地拼命抓取着那些璀璨的光点，可到了头，他的手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抓住。
唐舞桐擦掉泪水，最后看了一眼那场金雨，转身离开。
唐三心如死灰地跪在那里，孤零零地垂着头，“原来这就是我的报应...错了，我错了...”
“小舞前辈，走好。”
霍雨浩叹了口气，目光转向唐三时变得漠然：“唐三，你这一生机关算尽，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众叛亲离，这，就是你的报应。”
一抹金色在霍雨浩的眸底流转，他沉声道：
“我不会杀你，但我以命运之神宣判，你将永远活在背叛、仇恨、憎恨、忽视当中，直至赎清你的罪孽，这就是我对你的报复。”
唐三垂着涣散的眼睛，半晌，轻轻点头：“好。”
后来啊，海神再不知所踪，有人说他辞去执法者之位，在北山之巅为亡妻守灵，也有人说他得罪了大能，被剥夺了神格。总而言之，这位上位不过数十载的海神执法者和他的家人，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不过，有人说曾在死地见过一位容貌酷似蝶神的女神，可那人长年镇守神界边境，侧脸还有一道长长的疤痕，神位也不似蝶神之清华柔美，而是满身煞气、阴沉肃冷，慢慢的，也就没人提起了。
至于有神口口声声说自己在那场围剿行动中看到前情绪之神死而复生？
怎么会呢，那是你们吸多了北山上的雾霾出现的幻觉。事情的真相是在众神抵达北山之后，那七位新晋之神就和他们握手言和了。
——这是霍雨浩的剑架在神界会议室那几个神王脖子上逼出来的联合声明。
反正也没人想去深究，最后这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所以也就没人知道不仅七位情绪之神失踪了，就连那座巍峨华丽的情绪宫殿也离奇消失了。
而在神殿消失之前，山巅之上只留下这么一段对话。
“...不用带着吧，我在那边已经给你们准备好住处了。”
“不要！就算毁了也不留在这！”
“没错！”
“那还是带走吧。”
“哎，雨浩，那个世界是什么样子？”
“呃，和这里大差不差。”
“哦，好吧。”
“别听他的，有很多不同，就比如我，和我家人。”
“哦对，那个世界他爹是好人。”
“啊？不信。”
“眼见为实嘛，走吧，出发了！”
清风飘到他们身边打了个旋，午后阳光洒落，光阴明媚，美好而平淡。
无人知晓他们前进的方向，但毋庸置疑，那里一定很幸福。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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