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未晞,杏花枝上的晨露尚未干透,在清脆的鸟鸣声中,萧缀棠与阿飞踏上了回北离的路。
途经京郊苦水铺时,她勒马驻足。

这里是她初见苏梦枕的地方,也是他与白愁飞、王小石结为兄弟的起点。当初那场结义是何其的意气风发,但她比谁都清楚,那不过是悲剧的序章。而她,始终以戏外人的身份,静静看着这场兄弟情义从金兰之好走向分崩离析。
因为在这重文轻武、如同瘸腿前行的大宋,悲剧几乎是注定的。而即将到来的,是更为深重的国难——那个名为“靖康之耻”的巨变,此刻已在天际凝聚成隐约的雷声。
她不是没有能力救苏梦枕。只是救了他之后呢?
待到金兵南下、汴京沦陷之时,以苏梦枕这般人物,岂会袖手旁观?他注定会挺身而出,哪怕螳臂当车,也要以身为刃,试图劈开这滚滚而来的时代洪流。
她救得了他一次,却救不了他第二次。在这注定倾覆的巨轮前,个人的勇武不过是沧海一粟。救他,不是让他获得新生,而是让他亲眼目睹山河破碎,让他在一次次徒劳的抗争中耗尽心力,让那把骄傲的红袖刀,最终折断在无力回天的绝望里。
有时候,活着比死去更需要勇气,也承载着更深的苦难。
萧缀棠翻身下马,取出一壶特意备下的酒,仰头饮下一口,随后将清冽的酒液泼洒在这片见证过太多故事的土地上。
萧缀棠敬一夜盛雪独吐艳,金风细雨楼红袖刀。
萧缀棠敬宁鸣而死,不默而生的白愁飞。
萧缀棠敬遇雪尤清,经霜更艳的雷纯。
萧缀棠敬这一路上,所有不该相遇却相遇的朋友!
酒壶应声而碎。
下一刻,红袖刀出鞘,在这片凝结着无数记忆的广场上,萧缀棠忘情起舞。
起初,刀光里尽是苏梦枕的影子——那是与宿命抗争的倔强,在绝境中绽放的凄艳。每一式都带着咳血般的决绝,每一招都是向死而生的绚烂。
阿飞静静凝视,看着那道身影在晨光中流转。渐渐地,他察觉到了变化。刀意不再局限于对抗与挣扎,而是开始舒展、飞扬,如同挣脱了茧的蝶。
那刀光依然凄艳,却少了几分悲怆,多了几分自在;依然诡谲,却褪去了沉重,添了几分超然。
这不是模仿,而是在领悟之后的超越。萧缀棠的红袖刀,正在蜕变成完全属于她自己的刀法。
刀光越来越盛,如朝霞初染,似玫瑰盛放。当她舞至极致,整个人仿佛化作一道横贯天地的虹霓,刀意奔流如天河倾泻——最终凝成了惊天动地的一刀。
那一刀留下的不是杀意,而是一种极致的美,一种让万物失色的绚烂。
萧缀棠此刀,名为“朝霞漫天”。
她轻声说道,长刀归鞘。身前的地面上,一道深深的刀痕烙印在当年三人结义之处,仿佛为那段往事画下了一个新的注脚。
晨风吹过,杏花如雨。萧缀棠感受着体内隐隐松动的境界,望向北方。
有些传承,终将在超越中获得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