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竹林还是竹林,但叶子是黑绿色的,边缘卷曲,像被火烤过。地上的青苔滑腻得反常,星小糕走在上面,每一步都得小心,生怕滑倒了,摔进这片黏糊糊的绿里。
大观园里很安静。这种安静不是安宁,是死寂。她没遇到什么人,偶尔远远看见几个丫鬟婆子,她们的动作都像提线木偶,缓慢,僵硬。她们低着头,从这头走到那头,好像她们生来就是为了走路,走到死。
她往王熙凤住的院子走。她不知道路,但她的身体(林黛玉的身体)似乎记得。
王熙凤的院子门口,挂着两串灯笼,大白天的也亮着。那光是惨白色的,照得门口那两个石狮子像是在哭。
星小糕刚站定,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笑声。
“咯咯咯咯……”那笑声尖锐,短促,像是用指甲在划玻璃。
门开了,平儿走了出来。她的脸很白,嘴唇却红得像刚喝了血。
她看见星小糕,那红嘴唇咧开,露出一个笑:“林姑娘来了。奶奶正念叨你呢。”
星小糕跟着她走进去。
屋里很热。烧着地龙。但这种热气是闷的,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腥甜味。
王熙凤正靠在榻上,怀里抱着一个手炉。她穿着大红的衣服,金光闪闪的。她那双丹凤三角眼一扫,落在星小糕身上。
“哟,是林妹妹。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这‘病西施’也舍得挪窝了?”王熙凤笑着,那笑意却没到眼底。她的眼睛很亮,亮得像两块玻璃片。
“给凤姐姐请安。”星小糕学着记忆中的样子,微微福身。她的膝盖在发抖。
饿,还有冷。这屋子明明很热,她却觉得那股热气绕着她走。
“罢了罢了,自家姐妹,讲这些虚礼。”王熙凤摆摆手,“平儿,看茶。”
平儿端上茶来。那茶水是浑浊的,飘着几片黑乎乎的叶子。星小糕没敢碰。
王熙凤也不在意她喝不喝。她自顾自地说着府里的闲事,说谁家的媳妇不检点,说哪个管事的手脚不干净。
她说话很快,话语像连珠炮一样往外砸。
星小糕低着头,听着。她必须找到一个机会,提起“自鸣钟”。
“凤姐姐,”星小糕终于找到一个空当,她开口,声音很小,像蚊子哼哼,“我……我听闻姐姐这里,有一件西洋进贡的宝贝,叫……叫自鸣钟。能自己响,可奇了。”
王熙凤的笑声,一下就停了。
屋子里的热气好像也跟着凝固了。
王熙凤那双玻璃片一样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星小糕。她脸上的笑肉都没了,只剩下一层绷紧的皮。
“钟?”她慢慢地问,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星小糕的心沉了下去。她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在这片土地上,“送钟”(送终)。
“妹妹……你病糊涂了?”王熙凤的声音变得又冷又腻,“好端端的,提这个做什么?你是盼着我死,还是盼着老祖宗死?”
“不,不是的,凤姐姐,我只是听闻您喜爱……”星小糕慌了。规则四说王熙凤“最为喜爱”,说她“定会满心欢喜”。
规则在撒谎。
“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