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的混乱在服务员的快速清理和齐思钧的协调下迅速平息。地上碎裂的茶杯被扫走,水渍也被拖布抹去,只留下微不可闻的湿气和淡淡的红茶香。
黄子弘凡被齐思钧推去洗手间处理烫伤,剩下的人都重新落座。大圆桌瞬间被填满,暖黄的灯光下,气氛却还残留着些许微妙的尴尬余波。
林予曦被安排在郭文韬和邵明明中间。她低着头,感觉脸上被红茶蒸汽熏过的地方依旧发烫,手心也冒着虚汗。刚才的意外像一场小型海啸,把她这只小白兔卷得七荤八素。她甚至不太敢抬眼去看那个刚才被泼了一身热茶的空位。幸好他反应快,用胳膊挡了一下……那一下烫得不轻吧?湿漉漉的袖子黏在烫红的皮肤上,一定很难受…… 她懊恼地揪着指节,心里塞满了沉甸甸的愧疚。
“予曦姐,你真的没事吧?” 坐在旁边的邵明明凑过来,小声问,脸上是真诚的关切。唐九洲也从对面探身:“就是就是!有没有烫到?那茶可挺烫的。”两人的关切带着院人特有的热闹和直接,让林予曦更加窘迫。
“没……没有,就手背上溅了一点点。”林予曦把微红的手背给邵明明看了下,然后飞快地缩回去,“真的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郭文韬瞥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只是把服务员刚送来的冰镇酸梅汁往她面前推了推。“压压惊。”他语调平平,没什么情绪。
“哎呀,多大点事儿!”唐九洲大大咧咧地挥挥手,“元元皮实着呢!你是没见他被健身私教按得嗷嗷叫的时候,那惨叫……嘶……”他夸张地搓了搓胳膊。
话题的矛头自然而然地指向了不在场的黄子,尴尬氛围稍稍松动。
曹恩齐慢悠悠地喝了口温水,轻声细语地接话:“其实……刚才他也踩我脚了。”声音小得几乎要淹没在背景音乐里,但旁边的人都听见了。
蒲熠星立刻“噗嗤”一声笑出来,手指屈起敲了敲桌面:“恩齐受害者联盟现在成立吗?算我一个,上次密室让他撞得我差点灵魂出窍。”
“哈哈哈!”“阿蒲你够了!”“明明那次是你自己蹲地上装蘑菇!”众人七嘴八舌地笑了起来,刚才的意外仿佛成了又一个可以用来“吐槽”黄子的素材。气氛真正活络起来,属于院人团特有的、互损中见亲密的热络笼罩了餐桌。
齐思钧看着大家笑闹,脸上也挂着温和的笑意,适时地开始张罗点菜:“好啦,都看看菜单,别光说废话。文韬哥、予曦,你们刚才点什么了?加一起看看……”
点菜的过程重新恢复了喧嚣。云南特色的野山菌、汽锅鸡、凉拌薄荷牛干巴、香茅草烤鱼……一道道报出来,讨论声此起彼伏。邵明明和唐九洲对“水性杨花”这个菜名展开了激烈讨论,曹恩齐小声问服务员这菜到底是什么花,蒲熠星在跟齐思钧争论要不要点一道超级辣的鬼鸡,郭文韬偶尔插一句表达一下对不辣菜品的支持。
食物永远是最好的黏合剂。当各色菜肴热气腾腾地摆上桌时,刚才的小插曲似乎已经彻底翻篇。
就在大家准备动筷的时候,黄子弘凡回来了。
他脚步轻快,脸上带着刚刚洗过脸的清爽感。湿透的白色毛衣袖子被高高卷起到手肘上方,露出一截骨节分明的手腕和小臂。那被茶水烫过的地方果然红了一片,在白炽灯下分外显眼,像是皮肤下点燃了一簇小小的火焰。他毫不在意地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手背,目光扫过一桌美食,立刻眉眼弯弯。
“哟!可算赶上了!”他声音爽朗,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很自然地拉开林予曦旁边的椅子坐下(唯一的空位),动作带着少年人的利落,“刚冲了会儿凉水,好多了!”他看到林予曦瞬间又变得紧张局促、甚至不敢看他的样子,笑容更加灿烂,故意把手伸到她面前晃了晃,“喏,看!红扑扑的,多喜庆!”
那带着明显红痕的手臂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出现在眼前,林予曦的心又揪了一下。近距离看,那烫红的痕迹边缘似乎还有些细微的小水泡鼓胀着。她猛地抬眼看向他,眼底藏着来不及掩饰的自责:“对不起……真的很烫吧?要不要紧?”
“小意思!”黄子毫不在乎地收回手,拿起筷子,眼睛发亮地盯着桌上的汽锅鸡,“这点疼,比不上九洲弹脑瓜崩!嘶——他那手劲儿……”他一边夸张地抽了口冷气,一边用眼神精准地戳向斜对面的唐九洲,成功把众人的注意力再次带跑偏。
唐九洲立刻放下啃了一半的鸡翅,张牙舞爪地反驳:“黄!元!元!诽谤啊!我那是爱的教育!”
饭桌上的话题彻底转向了对各自“悲惨遭遇”的控诉与插科打诨,觥筹交错,笑声不断。郭文韬和齐思钧偶尔交换几句,曹恩齐大部分时间安静地吃着东西,只是偶尔会被邵明明逗得抿嘴一笑,蒲熠星则金句频出,挑起一阵又一阵新的笑点。
林予曦起初还紧绷着神经,小口小口吃着碗里的菜,像只受惊过度、小心翼翼的小兔子。但黄子弘凡的存在感实在太强了。他就坐在她旁边,距离近得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残留的淡淡薄荷香皂味(大概是洗手间用的),混着一点湿气的清凉感。他说话声音很大,动作幅度也不小,跟每个人聊天接梗,整个人像一块小小的永动机,散发着源源不断的、纯粹的光和热。他会突然想起什么,眼睛圆睁,凑近旁边的齐思钧分享波士顿哪里好玩的见闻;会毫不客气地“截胡”唐九洲筷子下的那块最大的鸡块,引发新一轮“战争”;会对着蒲熠星的中二发言发出毫不留情的爆笑。他的笑声清脆又富有感染力,像冰珠砸在玉盘上,清朗利落,听得久了,竟有种被阳光抚慰的暖意。
他没有再提被烫红的手臂,也没有表现出任何让她难堪的意思。那鲜活跳脱、坦荡又有点孩子气的真实感,像是强力消毒剂,一点点擦掉了林予曦心中的局促不安。
聚餐在持续了两小时后才渐渐散场。冬天的波士顿夜晚来得早,窗外已经是万家灯火。
大家穿外套准备离开。林予曦也拿起自己的米白色羊绒大衣。
就在她穿好大衣,低头整理围巾时,黄子弘凡突然戳了戳她的胳膊肘。他换上了自己的深蓝色羽绒服,拉链拉到下巴,只露出一张因为餐厅暖气和刚喝了一点点果酒(郭文韬严禁他多碰酒精)而微微泛红的脸。
“那个……”他压低声音,凑近一点,带着点犹豫,但眼神依旧明亮坦荡,“你那个,衣服……真不用太在意!洗洗就好!但我身上这件嘛……”他指了指自己那件还卷着袖口、衣襟处被茶水泼出大片不规则深渍,甚至肩膀还有一点可疑酱油痕迹的白色毛衣(刚才吃饭时又被唐九洲不小心手抖点了滴酱油上去),“估计报废了。嗯……这个你得赔!”
话说到后面,他的语气突然理直气壮起来,但眼神里却带着一丝促狭的笑意,完全不像真的要她赔偿的样子,反而更像……找个借口继续联系?
林予曦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他:“啊?” 她的第一反应是懵的。赔衣服?应该的!完全合理!她脑子里飞速估算一件看起来质感不错的羊绒毛衣大概多少钱……
旁边的邵明明耳朵尖,立刻凑过来,眼睛亮得像探照灯:“赔偿!予曦姐,赔他!必须赔!” 语气带着拱火的兴奋。
“对!赔!让他知道社会的险恶!” 唐九洲立刻响应,还不忘回头对郭文韬喊话,“文韬哥,你学妹得破费了!”
郭文韬正慢条斯理地戴着围巾,闻言抬了抬眼皮,眼神在黄子和林予曦之间扫了一下,平淡地开口:“应该的。”算是给这场闹剧定了性。
“就是嘛!”黄子立刻挺直腰板,得意洋洋地冲唐九洲扬下巴。然后他变戏法似的,掏出自己的手机,飞快地解锁屏幕,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递到林予曦眼前。
屏幕上赫然是一个微信二维码名片。
“喏!加我!”他说得理所当然,脸上带着那种“你看我多善解人意给你提供便捷通道”的无辜表情,圆圆的眼睛亮晶晶地瞅着她,声音带着点不容拒绝的轻快,“衣服多少钱,你直接微信发我就行!方便!”
林予曦看着他递过来的手机屏幕,那张小小的、清晰无比的二维码,感觉自己的大脑又有点过载。加…黄子弘凡的微信?就这么…直接地…从一个二维世界里符号化的偶像,变成手机通讯录列表里一个可以发信息的“人”?这个转换快得让她措手不及。
她的指尖有点发凉,在衣袋里蜷了蜷。最终,在那双明亮坦荡、带着点期待意味的眼睛注视下,理智告诉她拒绝赔偿才是不合理的……她在众人含笑(尤其是邵明明和唐九洲)的目光包围中,缓慢地、带着点僵硬地,从自己外套口袋里掏出手机,对着那个二维码,“嘀”地一声扫了上去。
好友申请发送成功的提示音格外清脆。
黄子满意地收回手机,嘴角扬起一个胜利的小弧度。“行!等会儿回去联系!” 他极其自然地,突然伸手,抓住了她米白色羊绒大衣的袖子。
林予曦还没从扫码的恍惚中回过神,只觉得袖子一重。她低头,只见黄子把他那件沾满茶渍和酱油点子的、团成一团的白色羊绒毛衣,硬是塞到了她手里。
“呶!证据!衣服你拿着,记得转账哦!我先走啦!”他语速飞快地说完,不等林予曦做出任何反应,对着郭文韬他们挥挥手,裹紧羽绒服,拉高衣领遮住半张脸,“冷死了冷死了!先撤了兄弟们!”话音刚落,人已经像一阵风似的,率先推开了餐厅的门,融进了外面波士顿清冽的寒夜里。那抹深蓝色的背影在灯火中晃了几下,就消失在转角。
林予曦抱着怀里那团手感柔软却带着明显茶渍和酱油污迹、甚至还有一点点他体温残余的白色毛衣,站在温暖的餐厅门廊里,感觉自己像是被塞了个烫手山芋。凉丝丝的,却又残留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温度和气息。
郭文韬走到她身边,看了一眼她怀里那团东西,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神深不见底。他没对衣服发表评论,只是淡淡地说:“我们也走吧,送你回住处。” 语气一如既往地平铺直叙。
唐九洲、邵明明他们嘻嘻哈哈地勾肩搭背出去了。餐厅门口安静下来。
林予曦跟着郭文韬往外走。手指下意识地蜷缩起来,将怀里那团柔软的织物攥得更紧了些。指尖触及的衣料上,带着茶水特有的微涩感和淡淡的洗涤用品味道。那里面似乎还裹挟着刚才两小时里,那个充满活力与喧嚣气息的主人的体温碎片。
一种极不真实的荒谬感缠绕上来。加上了微信……然后手里抱着一件……他的……毛衣?
她低头,看着那团刺眼的污迹在灯光下泛着黯淡的光泽,然后鬼使神差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衣料边缘,感受着羊毛的柔软纹理和上面残留的、属于另一个人的一丝微弱痕迹。
她的手机在衣兜里,突然轻轻震动了一下。
嗡。
像是某种命定的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