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倒扣在冰冷的料理台上，如同一个刚刚熄灭的哑炮。厨房里只剩下水龙头缓慢滴水的声响，嗒、嗒、嗒，敲打着林予曦紧绷的神经。那句“谢谢…那个号”发出去之后，世界仿佛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凝滞。
她甚至不敢将手机翻过来，生怕看到什么让她窘迫得原地爆炸的回复，或者……一片令人更加不安的空白。指尖残留的水珠缓慢蒸发，留下细微的凉意。那件被反复揉搓、此刻沥着水的白色毛衣，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无辜的惨白，仿佛承载了太多它不应负荷的曲折心思。
他……会回什么？继续聊那篇书评？还是对“那个号”的解释欲盖弥彰？或者就此沉寂？
滴嗒。滴嗒。
时间被拉得无限漫长。
终于——嗡！
极其轻微、极其短促的一次震动，像是手机在布料下小心翼翼地伸了个懒腰。
林予曦几乎是瞬间转过身，动作快得像训练有素的士兵。她屏住呼吸，手指带着点微不可察的颤抖，掀开了那个倒扣的黑色金属盒子。
屏幕亮着。
星河头像的对话框顶端，静静躺着一条新消息。
一条语音。
短短的【7'】。
不是60秒轰炸。也不是文字。
心脏像是在坐过山车，刚刚到达谷底，又被猛地抛向未知的高空。她指尖犹豫地悬在语音条上方，最终还是点开，将手机凑到耳边。
传来的不是她预想的任何声音。
不是清亮有力的解释，也不是小心翼翼的试探。
是呼吸声。
微弱的、缓慢的、带着点遥远杂音背景的呼吸声，通过无线电波传递过来，熨帖着她的耳廓。平稳、绵长，甚至带着一丝……沉沉的睡意？
她愣住了。
就在她以为这是一条“错发”的语音时，那平稳的呼吸声末尾，传来一个极轻、极模糊、像是梦呓般的音节：
“……哦……”
低低的，带着鼻音，被浓浓的睡意裹挟着，几不可闻。然后，语音条结束。
什么意思？
林予曦茫然地退出播放。对话框里紧接着又跳出一条新文字信息：
【黄：啊…对不起！刚才拿着手机睡着了……没说什么奇怪的话吧？[捂脸]】
后面跟了个蜷缩睡觉的小熊表情包。
睡着？误触了发送键？所以才发出了一条……呼吸声+奇怪梦呓？
林予曦看着那条解释信息，再看看那个蜷缩睡觉的小熊，想象着那个在餐厅里充满活力、微信里轰炸连连的家伙，竟然累到拿着手机就直接睡过去的样子……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涌上来。不是好笑，也不是生气，而是一种更加……柔软的触动。星光闪耀的背后，也只是一个会疲惫到秒睡的普通人。
那股盘踞在心口的窒息感和紧张感，被这个小小的意外插曲冲淡了不少。她甚至不由自主地弯了下嘴角，拿起手机回复：
【没关系。】
刚发送完，手机突然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疯狂节奏震动起来！嗡嗡嗡——！嗡嗡嗡——！连续的震动像要把整个台面都掀翻！
不是黄子！聊天列表最顶端，疯狂闪烁的竟然是一个陌生的微信群聊图标！群名赫然是——
【北美干饭小分队（6）】
后面跟着一个鲜红的【99+】！
她茫然地点进去。瞬间，滚雪球般的文字信息和表情包像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她的屏幕！
【Jojo：@全体成员！号外号外！黄子搞到文学系大才女的联系方式了！[吃瓜][吃瓜]】
【邵奈儿：？？？？真的假的？在哪在哪？！@Lars.Y 坦白从宽！是不是予曦姐姐！！！】
【恩齐：[探头表情包] 哪个姐姐？】
【齐岱泽：？发生什么？我刚结束连线就99+】
【Jojo：[截图][截图] 证据在此！黄子刚才在群里哀嚎找不到好洗衣店，被小齐哥怼让他自己洗！结果这货秒回：“不行！这是林才女泼的！有纪念意义！我要供起来！” 卧槽槽槽槽槽！有猫腻啊黄子！[燃起来了]】
【邵奈儿：什么？？！！泼的？！！泼什么了？？展开说说！@Lars.Y 给爷死出来！】
【恩齐：……泼什么了？[懵圈]】
【邵奈儿：[捶桌笑表情包] 卧槽卧槽我好像懂了！是餐厅那件白毛衣？！！天呐这什么偶像剧展开！泼衣服加微信？黄子你这套路有点复古啊！】
【蒲喷喷：[奥特曼托腮思考表情包] 嗯…泼水（茶）节？很有品味。】
【Jojo：[放大镜表情包] 蒲哥角度清奇！不过@Lars.Y 供起来？？？你认真的吗？？[笑吐了]】
【邵奈儿：@Lars.Y 死出来啊！别装死！】
【齐岱泽：@Lars.Y [和善微笑表情包] 解释一下？】
【恩齐：@Lars.Y 黄子？】
……
群聊信息爆炸式地向上翻滚，速度快得几乎看不清。林予曦捧着手机，眼睛跟着跳跃的文字，脑子彻底宕机。
她泼的……纪念意义……供起来……
黄子弘凡在群里说了什么啊？！！
一股热血“唰”地涌上脸颊，烧得她耳根发烫。尤其是看到“泼水节”这种离谱联想和“供起来”这种更离谱的宣告……她简直想立刻人间蒸发！
就在这时，群里终于出现了一条让她更加窒息的消息。
星河头像跳了出来。
【Lars.Y（黄子弘凡）：@Jojo 唐！九！洲！你是不是闲的发慌！[炸弹][炸弹] @全体成员 散了散了！别听这个二傻子胡说！人家姑娘就手滑而已！】
【Lars.Y（黄子弘凡）：[撤回了一条消息]】
【Lars.Y（黄子弘凡）：………………】
他似乎想撤掉那句暴露性极强的“供起来”，但显然撤晚了，已经被唐九洲截图留下铁证！
【Jojo：[得意洋洋表情包] 截图在手，黄子你有！@邵奈儿 打钱！给爆料费！】
【邵奈儿：哈哈哈哈哈哈哈！@Lars.Y 别挣扎了！交代吧！供哪个方位？床头柜还是神龛？[滑稽]】
【蒲喷喷：建议神龛，比较符合你的气质。[推眼镜]】
【恩齐：……神龛是什么？】
……
林予曦看着群里彻底失控的调侃和刷屏，眼前发黑。黄子最后那条撤消失败的语音，和他试图补救却越描越黑的文字声明，如同公开处刑。她甚至不敢想象此刻他那边是怎样一种鸡飞狗跳的场面。
她手指僵硬，飞快地在这个【北美干饭小分队】的群聊里点击了“消息免打扰”模式。世界瞬间清净了。
但心湖的涟漪，早已被这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彻底搅乱，再也无法恢复之前的死水微澜。
放下手机，林予曦长长吁了口气，靠在料理台冰冷的边缘，试图平复被群聊信息引爆的热度。她抬手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颊，眼神飘向窗外。夜色更深了，对面楼宇的灯光又熄灭了几盏。
就在这短暂的平静空隙，手机屏幕却又亮了起来。
不是群聊，也并非黄子。是郭文韬发来的信息。言简意赅，依旧是那种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通知口吻：
【临时变动。李教授纽约项目提前启动，需要你一周内报道跟进。机票和住宿自理，报销凭证留好。具体信息和地址发你邮箱了。纽约三月初很冷，带上厚衣服。】
一周内？纽约？三月初？
林予曦盯着这条信息，刚才被群聊轰炸搅乱的心绪瞬间被另一种现实压力覆盖。她迅速点开邮箱，果然看到了导师李教授发来的正式邮件附件。项目说明很复杂，但核心要求很明确：三月十二日前，必须抵达纽约，加入一个为期三到四周的文学田野调查项目。附件里甚至附了纽约布鲁克林区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民宿地址和预订方式，要求她“自理并尽快落实”。
一周时间……从波士顿到纽约……还要解决住宿……经济压力瞬间袭上心头。作为刚毕业不久的文科生，存款实在有限。她立刻拿起手机，点开那个预订网址链接。
输入地址，找到那个名叫“SunnyHouse”的民宿。
选择日期：三月十二日至四月九日。
点击预订。
页面跳转，显示预定成功！
确认邮件发送至邮箱。
付款方式……银行账户余额被划走了一个让她有些肉疼的数字。
付款成功！
她稍稍松了口气。住宿解决了！虽然价格不菲，但总算赶在deadline前落实了。
然而，就在付款成功的通知短信刚跳出几秒——
叮咚！
一条新的陌生短信，突兀地闯入了她的手机屏幕。
【未知号码：亲爱的林女士，我们非常抱歉地通知您，您刚刚预订的位于Brooklyn区xx街xx号的SunnyHouse民宿，由于房东突发紧急情况无法继续经营，订单已被强制取消。预付房款扣除10%手续费后，余款将在7个工作日内退回您的账户。给您带来不便深表歉意！】
一个后缀奇怪的数字客服号码。
林予曦：？？？
取消？强制取消？
她立刻重新点开民宿预订网站。
刚刚预订成功的页面……已经变成了【404 Error】！
再刷新……整个民宿页面直接消失了！查无此店！
一股凉意瞬间从脚底板蹿升，直冲天灵盖！
被骗了？！
那个所谓的预订成功邮件……那个付款页面……
是个彻头彻尾的钓鱼网站？！
她辛辛苦苦攒下的那笔钱……那笔刚付出去、还没来得及捂热乎的钱……被吞了？只退90%？手续费？七天到账？
纽约三月的寒风，似乎提前穿透了波士顿厚厚的墙壁和暖气管，狠狠地撞在林予曦身上。
她捏着手机，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久久地、茫然地站在冰冷寂静的厨房里。
窗外，是波士顿沉沉的夜。
而屏幕里刚刚平息下去的【北美干饭小分队】，郭文韬似乎看到了预订失败的邮件，一条新信息弹了出来：
【郭：住宿解决了？有问题及时说。】
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关切。
更衬得此刻她眼前的黑暗，深不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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