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喧嚣被彻底隔绝。公寓重新沉入一种紧绷的寂静,只有窗外城市苏醒的模糊噪音隐约传来。黄子站在磨砂玻璃门边,背对着房间,肩膀的线条依旧带着一丝未散的僵硬。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仿佛要将刚才的烦躁和戾气全部排出体外。
他转过身,脸上重新挂上那副刻意放柔的表情,但眼底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却难以完全掩饰。他走到床边,动作轻缓地取下林予曦额头上那条已经温热的湿毛巾。
“没事了。”他低声说,声音带着点安抚的意味,将新换的冰凉毛巾重新敷上她的额头,“粥应该快好了,我去看看。”
他转身走向厨房,脚步放得很轻。
林予曦靠在床头,闭着眼,但并未睡着。刚才门外的争执像一场短暂的风暴,虽然平息,却在她本就昏沉的脑海里留下了更深的漩涡。邵明明那句尖锐的“金屋藏娇”和黄子那句冰冷的“她病了!别吵她!”,如同冰与火的烙印,清晰地灼烧着她的神经。更让她心悸的,是黄子最后那句不容置疑的驱逐令,和他挡在门口时那副近乎凶狠的保护姿态。
她从未见过那样的黄子弘凡。褪去了所有阳光跳脱的外壳,只剩下一种原始的、不容侵犯的强硬。那感觉……陌生又震撼。
厨房里传来轻微的声响。碗碟碰撞的清脆声,勺子搅动粘稠液体的声音,还有……粥的香气?那是一种带着米粒清甜和淡淡烟火气的温暖味道,丝丝缕缕地飘散过来,钻进她的鼻腔,奇异地安抚着她翻腾的胃和焦躁的心绪。
没过多久,脚步声重新靠近。
黄子端着一个白色的骨瓷碗走了进来。碗里是熬得恰到好处的白粥,米粒软烂开花,汤水清亮,散发着氤氲的热气。他另一只手拿着一把细长的白瓷勺。
“小心烫。”他走到床边,将碗放在床头柜上。他没有立刻递给她,而是自己先拿起勺子,在碗里轻轻搅动了几下,让热气散得更均匀些。
林予曦睁开眼,看着他专注搅动粥的动作。晨光透过玻璃幕墙落在他低垂的眉眼上,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神情认真得近乎虔诚。刚才在门口那副冷硬的模样仿佛只是错觉。
“能自己吃吗?”他停下动作,抬眼看向她,眼神带着询问。
林予曦试着抬起手,指尖却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酸软无力。她看着那碗热气腾腾的粥,喉咙动了动,最终轻轻摇了摇头,声音嘶哑:“……没力气。”
黄子眼神微暗,没说什么。他重新拿起勺子,舀起一小勺粥,放在唇边极其小心地吹了吹。他的嘴唇微微嘟起,气息轻柔地拂过粥面,带起细微的涟漪。动作笨拙又认真。
然后,他将勺子递到林予曦唇边。
“张嘴。”声音很轻,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温和。
林予曦看着近在咫尺的勺子,米粥的香气更加浓郁。她迟疑了一瞬,最终还是顺从地微微张开嘴。
温热的、带着米粒清甜和淡淡咸味的粥滑入口中。温度刚刚好,不烫也不凉,顺着干涩灼痛的喉咙滑下,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熨帖感。胃里那点冰冷的空虚感,似乎被这一小口温热的食物驱散了一些。
黄子耐心地喂着。每一勺都吹凉,每一勺都递到恰到好处的位置。他的动作很稳,眼神专注地看着她吞咽,没有一丝不耐。偶尔有米粒沾在她唇角,他会极其自然地用勺子的边缘轻轻刮掉,动作轻柔得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
房间里只剩下勺子偶尔碰到碗壁的轻响,和她微弱的吞咽声。
一碗粥喂了大半。林予曦感觉胃里有了暖意,身体似乎也恢复了一点力气。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够了。
黄子放下碗勺,拿起旁边的温水杯,再次递到她唇边。她小口喝了几口,喉咙的干涩感缓解了许多。
“感觉好点没?”他低声问,目光落在她依旧泛着不正常红晕的脸颊上。
林予曦点点头,声音依旧嘶哑:“……好多了,谢谢。”
黄子没说话,只是伸手探了探她额头上的毛巾。依旧温热。他拿起毛巾,起身走向客卫。很快,他拿着一条新的、浸了冰水的毛巾回来,小心地替换掉。
冰凉的触感再次袭来,让她舒服地喟叹了一声。
“再测个体温。”黄子拿起床头柜上的额温枪。
林予曦配合地微微仰起头。
“嘀——”
屏幕亮起:38.1℃。
比之前降了一些,但依旧在高热范围。
黄子眉头依旧紧锁着,显然对这个温度并不满意。他放下额温枪,目光落在她脸上。她的脸颊依旧烧得通红,嘴唇也有些干裂。额头上那条冰凉的毛巾似乎并不能完全压制那股灼热。
他犹豫了一下,似乎在做什么决定。
然后,他缓缓俯下身。
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试探的意味。
林予曦的心跳骤然漏跳了一拍!她看着他靠近的脸,那双明亮的眼睛在近距离下显得格外深邃,清晰地映出她此刻狼狈的倒影。他温热的呼吸带着清冽的气息,拂过她滚烫的脸颊,带来一阵微痒的刺激感。
他的目标,是她额头上的毛巾。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毛巾的边缘,似乎想调整一下位置,让它更贴合。他的指尖不可避免地擦过她额角滚烫的皮肤。
那一点微凉的触感,如同电流,瞬间窜遍全身!
林予曦的身体猛地一僵!下意识地想往后缩。
“别动。”他低声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他的手指没有离开,反而更轻缓地、带着一种安抚的力道,将毛巾的边缘轻轻按压下去,确保冰凉的毛巾完全贴合在她发烫的额头上。
他的动作很轻,很专注。为了调整毛巾的角度,他的脸靠得更近了。近到林予曦能清晰地看到他额前垂落的碎发,看到他挺直的鼻梁,看到他微微抿起的、带着点紧张弧度的嘴唇。他温热的呼吸,如同羽毛般,一阵阵扫过她的额头、眉骨、甚至……眼睫。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蜜糖。
他低着头,专注地调整着那条小小的毛巾。而她被迫仰着头,承受着他近在咫尺的呼吸和目光的笼罩。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干净的皂角味,混合着一点厨房里沾染的、温暖的米粥香气。那气息带着一种奇异的侵略性,强势地钻进她的鼻腔,侵占她的感官。
他的指尖隔着薄薄的毛巾,按压在她滚烫的额角。那力道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她能感觉到他指尖的微凉,也能感觉到毛巾下自己皮肤灼热的温度在疯狂地传递过去。
心跳声在寂静的房间里震耳欲聋。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她的。
终于,他似乎调整好了。指尖在毛巾边缘轻轻按压了一下,然后缓缓收回。
就在他准备直起身的瞬间——
他的目光,不经意地垂落下来。
恰恰撞上了她因为紧张而微微睁大的眼睛。
四目相对。
距离近得能看清彼此瞳孔里细微的纹路。
林予曦在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里,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倒影——苍白、虚弱、带着病态的潮红,还有一丝来不及掩饰的慌乱。以及……一丝更深的东西,一种被强行压抑的、却依旧在眼底深处翻涌的……热度?
黄子的呼吸似乎停滞了一瞬。
他的眼神骤然变得深邃,如同暗流涌动的深海。那里面有什么东西在翻涌、在挣扎,带着一种近乎灼热的、令人心悸的专注。他维持着那个俯身的姿势,没有立刻退开。
空气仿佛被点燃。
无声的电流在两人之间噼啪作响。
林予曦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脸颊烫得像是要烧起来,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甚至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鼻尖,带着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最终,是黄子先动了。
他像是猛地从某种失神的状态中惊醒,眼睫剧烈地颤动了一下。眼底那翻涌的暗流瞬间被强行压下,重新覆盖上一层刻意的平静。他几乎是有些仓促地直起身,拉开了距离。
“咳……”他低咳一声,掩饰着声音里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毛巾……凉了再叫我换。”他飞快地说完,目光避开了她的眼睛,转身拿起床头柜上的空碗和水杯。
“我……我去洗碗。”他丢下这句话,脚步有些匆忙地离开了房间,甚至没再看她一眼。
磨砂玻璃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
房间里只剩下林予曦一个人。
额头上冰凉的毛巾还在尽职地散发着冷意。
但刚才那近在咫尺的呼吸、那灼热专注的目光、那几乎要贴上的距离带来的滚烫触感……却如同烙印般,清晰地刻在了她的皮肤上,灼烧着她的神经。
她抬手,指尖无意识地抚上刚才被他隔着毛巾按压过的额角。
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的微凉,和他呼吸拂过的微痒。
以及……
一种更深沉的、无法言喻的、几乎要将她吞噬的灼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