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锅局那个悬而未决、混合着尴尬与心慌意乱的小插曲,如同两人心底一块不大不小、暂时被按下不表的活石。接下来的两天,温言昭将自己投入了新剧的剧本研读里,几乎连轴转地开会、围读、试造型。黄子那边似乎也进入了新歌创作或排练的关键期,微信轰炸的频率暂时降低,偶尔发来几条语音或信息,也恢复了正常的(相对他而言)频率,内容多是与节目后续流程或安全提醒相关,只字未提那个“揉头未遂事件”。
温言昭在刻意营造的忙碌中,莫名地松了口气。她需要一点时间去消化那些复杂的、难以名状的悸动和尴尬混合体。可当《声动无限》节目组关于飞行嘉宾表演环节的具体通知发下来时,那口气又猛地被提了起来。
“温老师,” 对接的编导声音很客气,但通知内容很直接,“这期您和青年唱作人陆延老师的合作曲目定下来了,是经典爱情电影《爱在黎明前》的主题曲《流转时光》。这首歌旋律优美,情感层次丰富。陆延老师那边希望提前和您沟通一下细节,协调好分part。另外,导演组建议您这边再熟悉熟悉曲谱,如果能提前做点演唱准备就更好了。如果您需要指导或陪练,我们场地或者您看方便……”
挂断电话,温言昭看着乐谱上《流转时光》那些舒缓却处处藏着细腻技巧要求的音符,眉头忍不住蹙了起来。她演过舞台剧,上过声乐课,音准没问题,但并非专业歌手。这首歌感情浓烈,需要非常精准的气息控制和细腻的情感投入。上次节目里那个简单串场表演尚可应付,这首……要现场不出错,且达到动人的效果,压力陡增。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震了一下,是一条微信语音。发送人——黄元元。
温言昭指尖顿了顿,还是点开。
“温小宝!我刚拿到歌单了!《流转时光》?可以啊这歌!经典!” 黄子的声音清亮依旧,语调是惯常的轻快,“这歌儿好听,但唱起来可不容易,尤其是B段那个长线条抒情……你要帮忙练不?”
他问得直接,带着点理所当然的主动。似乎完全忘记了之前的尴尬,或者说,用一种更正当的理由将它盖了过去。
温言昭犹豫了两秒,手指在屏幕上敲下:“嗯,是需要练练,感觉有点没底。你……方便?” 发完又觉得自己这话显得过于客套生分了。
“方便!必须方便!” 不到十秒,一条新语音就回了过来,语气带着一丝“就等你开口”的得意和不容置疑的决心,“我排练室全天候为你服务!地址发你!下午三点以后都行,我今儿全天泡在排练室搞新歌,你啥时候来都成!哥罩你!”
一个坐标定位紧随其后发了过来。
温言昭盯着那个地址,和他那句“哥罩你”,心里那点压力奇异地被一种踏实感替代,甚至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浅浅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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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四点半。夕阳的余晖给冰冷的城市轮廓染上了一层温暖的橘金色。
温言昭根据定位,在一栋看着有些年份但安保严格的艺术园区里找到了黄子弘凡的专属排练室。厚重吸音的隔音大门虚掩着,里面隐约有节奏感强烈的音乐鼓点和人声传出。
她轻轻推门。
一种混合着乐器皮革、汗水和空调冷气的独特气息扑面而来。排练室很大,挑高足有五六米,一侧是巨大的落地玻璃墙,视野开阔。另一侧墙壁则挂着几把形状各异的吉他和贝斯。中央区域散落着爵士鼓、电子琴、谱架,以及一些连接复杂线材的音响设备。
而此刻,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个占据空间中心的人影。
黄子弘凡正穿着宽松的黑色跨栏背心和运动裤,脚蹬一双限量篮球鞋,全身心投入在一个复杂的高难度舞蹈段落排练中。强劲的电子舞曲节奏震动着空气,他每一个动作都充满爆发力和精准的控制力。旋转、滑步、弹跳、定格……汗水顺着他线条紧实的背脊往下淌,额发被完全汗湿,粘在饱满的额角上。他脸上的表情异常认真,甚至带着点冷酷的锐利,嘴唇紧抿,眼神如鹰隼般锐利地追随着每一个肢体动作的轨迹,与平日里阳光开朗的“快乐小狗”形象判若两人。
温言昭脚步停在门口,几乎是屏住了呼吸。这种极具冲击力的、全身心燃烧般的舞台状态,与私下里话痨爱笑的黄元元重叠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极其强烈的、令人窒息的荷尔蒙魅力。
一曲终了。最后一个利落的定格动作完成,音乐骤停。黄子微微喘息着,保持着结束姿势,胸膛起伏,眼神依然锐利如初,似乎在回看镜子里自己的动作是否达到预期。几秒钟后,他才像解除了某种战斗模式,松弛下来。他弯腰拿起地上的一瓶矿泉水,拧开,对着嘴一气儿灌下去大半瓶,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
这时,他才瞥见了站在门口的温言昭。
“哎!小宝!来了多久了?快进来!” 他瞬间切换模式,脸上冷酷的表情如同冰雪消融,咧开嘴露出标志性的灿烂笑容,大步流星地迎了上来,汗湿的身体带着一股蓬勃的热气,“怎么样?刚跳那个炸不炸?新歌编舞!”
他语气里的兴奋劲儿和他身上未退的汗水一样真实热切。
温言昭被他的热情感染,也笑了起来:“很帅!看得我都想跟着动了。” 她环顾一下巨大的排练室,“你这地方,真气派。”
“还行吧!主要是隔音好,想怎么嚎都行!” 黄子不在意地挥挥手,拿过一条干净的白毛巾胡乱擦着汗湿的头发和脖颈,“你歌练得咋样了?谱子带来了吧?”
他话题转换得极快,直接从展示模式切到了正事模式。那双明亮的眼睛看向温言昭手里拿着的乐谱夹,带着询问。
“带了,” 温言昭走到场地中央摆放的立式钢琴旁边,把乐谱在谱架上摊开,“唱了一遍,感觉……气息有点跟不上,尤其是衔接那几句抒情的地方,情感上也觉得有点没抓住。”
“行!咱们先从基本功开始抠!” 黄子把毛巾往旁边的架子上一搭,大步走到钢琴旁,“老规矩,开嗓先!”
他站在她旁边,姿势放松而专注,不再是刚才跳舞时的锋利,却有一种同样令人心安的掌控感。
“来,跟我来,先慢一点……” 黄子深吸一口气,微微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神已经变得非常沉静。他张开嘴,一个饱满、通透、极具金属质感的中音稳稳地发出。
温言昭连忙跟上。
接下来的一小时,温言昭见识到了“专业”二字的真正含义。
黄子完全进入了“声乐指导”模式。他的要求极其严格,甚至苛刻。
“停!这里胸腔不够打开!再沉下来一点!用横膈膜发力!像咳嗽之前的感觉!” 他敏锐地捕捉到她气息的每一次细微紊乱,语速快而清晰地点出关键,“声音‘点’要集中!别散!感觉从眉心打出来!对!再来!”
“这一句,‘相遇的星光’,” 他用修长的手指敲了敲谱子上的歌词,眼神专注,“情绪要推上去!但你推得太猛了!不是扯着嗓子喊,是心口那股气带出来的倾诉感!想象!想象你跟最爱的人在深秋的湖边说话!风有点冷,但你心里特别暖!声音要包裹着这种温暖的情绪!” 他一边讲解,一边示范了两种处理方式。一种生硬干涩,一种圆润细腻包裹着深情。对比鲜明到刺耳。
温言昭被他说得额头冒汗,心里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那些微妙的、凭直觉难以捉摸的气息转换和情感灌注技巧,被他用精准的语言和生动的比喻解剖得清晰明了。他示范时,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即使是站在排练室的空地上,即使穿着汗湿的背心和运动裤,当他认真投入演唱时,那份专注的深情和强大的声音掌控力,都自带一种令人屏息的舞台光芒。每一个吐字,每一段气息的流转,都带着魔力,能轻易地俘获听众的心神,让她清楚地意识到眼前这个“黄元元”的另一个身份——一个被无数人热爱和尊敬的唱作人。
他唱那几句抒情段落时,微微闭着眼,侧脸线条在落地窗外透进来的夕阳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声音低沉、磁性质感、仿佛带着钩子,将歌词里的缱绻爱意一丝一缕地编织出来,缠绕上聆听者的心脏。温言昭看着听着,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捏住,又酸又涨。他示范结束睁开眼睛的瞬间,眼底还残留着一丝未散尽的、极其动人的温柔余韵。
排练室里异常的安静,只有两人的呼吸声和空调低沉的运转声。
“懂了吗?” 他看向她,眼神已经恢复了清亮的专业指导状态,但那抹未散的温柔感仍挂在眼角眉梢,像一层极淡的金粉,看得温言昭呼吸一窒。
“嗯……” 她连忙低头看谱子,掩饰过快的心跳,“有点感觉了。”
“那就试试,慢一点,跟着感觉走,别被谱子完全框住。” 黄子鼓励道。
温言昭调整呼吸,认真回想着他的示范和他描绘的情绪画面,缓缓开口。
“记忆的湖畔…泛黄的时光……” 她的声音放轻、放柔,努力捕捉着他刚才演绎出的那份包裹式的温暖倾诉感。
“停。” 一个音节都没唱完,黄子就叫停。
温言昭:“……”
他忽然站到了她身侧靠后一些的位置,距离近得她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运动后汗水蒸腾的气息、混杂着一点清爽的古龙水尾调和他本身强烈的存在感。
“肩膀放松,别端着,” 他的声音从她斜后方传来,清晰低沉,“你太紧张了,声音都绷在嗓子眼。”
一只温热、带着薄茧的手掌,非常自然地、不容拒绝地落在她右侧的肩膀外侧边缘。力道轻柔却极具存在感地向下压了压。温言昭全身的肌肉瞬间一僵!那一点温热接触点的触感,如同带着细微电流,瞬间从她肩膀的皮肤表层窜开,直达心脏,引得一阵细微的酥麻感迅速流遍全身。
她几乎能感觉到他手掌的轮廓和温度,隔着轻薄羊毛衫的纤维,清晰地传递过来。耳边甚至能听到他靠近时,轻微的、均匀的呼吸声。
“好点没?” 他站在她身后偏右侧的位置,问话的同时,他的目光似乎是落在她微侧的头颈线条上。那目光带着灼热的温度,即使温言昭没有回头,也能清晰地感知到。
整个空间里的空气仿佛被瞬间抽走又灌入,变得格外粘稠暧昧。距离太近了。
温言昭竭力压下喉咙口的干涩和心头那阵剧烈的悸动,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嗯。”
“接着唱。气息沉下去。” 他简短地指示。那只手依旧稳稳地停留在她肩头偏后一点的位置,像是给她一种支撑的力量,也像是一个无声的提醒。
温言昭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忽略肩膀上那只手带来的强大存在感和从斜后方笼罩过来的男性气息。她重新开口,尽力将注意力拉回到歌曲里。这一次,她感觉自己的声音似乎真的稳定了一些,那股束缚感减轻了不少。
“记忆的湖畔…泛黄的时光……” 她的声音更加放松、轻盈了一些,带着追忆的温柔调子。
“好一点,” 黄子的声音依旧很近,带着一丝满意,手指在她肩头轻轻点了点(这个动作让温言昭的心又猛跳了一下),“下一句衔接,‘晚风带走喧哗’,这里需要一点气声的推入,像叹息一样……”
为了让她感受得更清晰,他的身体又向前倾了一点。温言昭甚至能感觉到他胸膛微热的辐射温度。他抬起另一只手,越过她肩膀前方(没有碰到她),指向谱子上某个节点:“看这里,‘风’字这里,稍微收一点,但不是断……”
他的话语在耳边清晰的吐出,气息不可避免地拂过她耳廓。温言昭的耳朵瞬间像着了火一样滚烫,那片裸露的皮肤敏感得连他每一个细微的吐字都带来一阵微弱的、难以忽视的电流。她几乎能清晰地分辨出每一个音节的振动是如何通过空气的介质传入她的耳膜,再化为滚烫的火星落在心尖上。
声音的技巧她或许还没完全掌握,但这种全身心、每个毛孔都能清晰感知到对方存在的体验,强烈到她几乎无法呼吸。心跳声在耳膜里怦怦作响,盖过了自己的歌声,也盖过了窗外的风声。
她努力地、断断续续地,跟着他的指示和落在肩头那只手的“引导”,艰难地继续下去。声音有时飘忽,有时走调,全副心神都用来对抗那股强大的、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的悸动感。
排练室里充满了另一种无声的张力。除了歌声和指点声,就是两人之间那拉得极紧、仿佛一碰就会嗡鸣的暧昧气息。夕阳的光线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斜射进来,在地板上切割出金红色的温暖光斑,也将两人前后相依的身影拉长。空气中弥漫着汗水的咸腥、乐器皮革的陈旧味道、空调的凉意,以及一种无声滋生、黏稠得化不开的某种情绪。
在一次气息转换时,温言昭不小心卡住了,声音突兀地停下。
“别急,” 黄子的声音几乎是贴着她耳廓响起,低沉、稳定,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耐心和安抚的力量,“慢慢来,再试一次。找准那个节奏点。”
温言昭下意识地转过头,想侧耳听清他这句话最后的尾音。
于是,猝不及防地。
她的视线,撞进了身后那双正低头专注看着她的眼睛里。
距离近得几乎鼻尖相触!
那双明亮的、总带着活力或促狭神采的圆眼,此刻沉静得如同不见底的深潭。夕阳的金光像溶化的金子,流淌在他清澈的瞳孔里,折射出一种极其专注而深邃的光芒。那里面清晰地映着她的影子,小小的,带着一丝无措和尚未褪去的红晕。
他的呼吸温热地拂过她的脸颊。
温言昭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时间和空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扭曲。她甚至能看清他浓密卷翘的睫毛在眼下投下的小小阴影,看清他微微滚动的喉结,看清他鼻梁挺拔的轮廓,看清他嘴唇抿起时那一点点干燥的纹路……
排练室的背景、未散的旋律、窗外的喧嚣……一切都急速褪去,失却了所有意义。她的世界里,只剩下这双近在咫尺、仿佛要将她灵魂都吸进去的深邃眼瞳。那里面不再是简单的热情或玩笑,而是一种混合了全神贯注的审视、不易察觉的忧虑、和一种……更深沉、更滚烫难言的情绪。如同暗夜里潜伏的流火,表面平静,内里却蕴藏着难以想象的灼热能量。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骤停了一瞬,然后以一种几乎要冲破胸腔的力道疯狂搏动起来!血液轰然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迅速抽离,指尖冰凉发麻。
她被这毫不掩饰的、几乎能将人洞穿的凝视钉在了原地。忘记了呼吸,忘记了反应,只能被动地沉溺在那片金色的漩涡里。
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久。
黄子的眼神似乎在她脸上短暂地停滞、流连,带着某种无声的解读。然后,温言昭清晰地看到,他眼底那片深沉的专注之中,极其快速地闪过一丝慌乱。那是一种类似于猎物惊觉猎人逼近的警惕,又像是不小心暴露了自己心事的窘迫。
他眼睫快速眨动了一下,像是从一场过于投入的梦境中惊醒。覆盖在她肩头上的那只手,像被烙铁烫到一样,猛地向后撤开!指腹离开她肩膀衣料的那点温热也随之迅速消失。
动作快得几乎带了点狼狈和仓促。
他整个人不动声色地、迅速地向后退开了一大步,拉开了足以让人重新顺畅呼吸的距离。脸上的表情已经迅速地调整,重新戴上了那种轻松调侃、若无其事的面具,嘴角用力弯起一个略显刻意的笑容:
“咳,那什么……” 他清了清嗓子,目光飞快地从她脸上扫过,飘向了墙角的谱架,显得有些飘忽不定,“这遍……还行吧?不过那个B段,等下还得再重点练练,几个气息衔接点还是有点……” 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清亮,甚至故意拔高了一点,似乎在努力驱散刚才那份不正常的寂静和粘稠的氛围。
他快步走到钢琴旁,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琴键边缘,发出几声零散的音符。
温言昭依旧僵在原地。肩膀上被松开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指痕的热度,耳朵里残留着他刚才那刻意拔高的声音,心底却像是经历了一场无声的海啸。那短暂的对视里,他眼中的情绪太过汹涌复杂,绝非简单的“教学专注”。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她,有什么东西,似乎就在刚才那凝滞的一瞬,在他们之间……无可挽回地发生了微妙而彻底的改变。
那对视的几秒钟,像是一个无形的分水岭。排练室里的空调冷气似乎重新开始流动,吹拂着她滚烫的耳廓和脸颊,试图冷却这失控的温度。她用力地眨了几下眼睛,试图驱散眼前那片残留的金色光影,手指在身侧悄悄攥紧了衣角。
“……嗯。” 温言昭低低地应了一声,声音有些发干。她不敢再看他,低下头,目光重新聚焦在摊开的乐谱上。黑色的音符在五线谱上跳跃,但它们此刻在她的视线里模糊成一片混乱的斑点。
心湖像是被投入了一块陨石。表面上看,涟漪在渐渐平息。可湖底,早已暗流汹涌,波澜四起。
排练还在继续。黄子开始更加认真地弹奏伴奏配合她练习。偶尔的指点依旧准确,但他始终维持着一个更远些的物理距离,动作刻意保持着专业指导的规范与克制,眼神也谨慎地避开了她脸上那片未散的红晕,更多地落在她的口型、肩颈的呼吸起伏,或者直接盯着谱子,仿佛那是世界上最值得关注的东西。
只有温言昭知道,自己的状态并没有变得更好。每一个音符唱出来,都像是在提醒刚才那令人窒息的凝视。每一次他出声提醒她气息位置时,那声音都像是带着微弱的电流,顺着她的耳朵一路爬进心里。整个排练室成了一个巨大的情感放大器,将空气中那些无声滋长、黏稠欲滴的暧昧无限放大,填充着每一个角落,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当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在窗外的地平线时,这场名为“声乐指导”、实则充斥着无声惊涛的排练,终于接近尾声。
温言昭收好乐谱,背上背包,走到门口才转过身,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今天……麻烦你了。辛苦了。”
黄子正弯腰收拾散落的耳机线,听到声音,猛地直起身,手里动作一顿。暖黄的灯光落在他略显潮湿的卷发上,他看向她,脸上挤出一个熟悉的、阳光度满分的笑容:“客气啥!老朋友说这些!不过……” 他摸了摸鼻尖,像是在斟酌词句,那笑容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局促,“你回去……真得多听听原唱揣摩下情绪。那眼神,那感觉,还差点事儿。”
温言昭看着他脸上“轻松自然”的笑容,听着这和平时无异的叮嘱。心里却有个声音在说:不,不只是唱歌的感觉。还有……还有别的。
“知道了,黄老师。” 她垂下眼睫,掩去眼底的复杂,“我会的。”
她推门离开。
排练室厚重的门在她身后缓缓合拢,将那橘黄温暖的灯光、未散的暧昧气息和黄子脸上那维持完美的笑容一起隔绝在门内。
温言昭站在走廊冰冷的光线里,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凉的空气涌入肺腑,试图驱散身体里那残余的、挥之不去的燥热。但那短短几秒钟对视时的悸动和混乱,如同被刻入灵魂的烙印,连同他身上汗水与古龙水的味道、手指落在肩头的重量和温度、以及那双眼睛深处涌动过的复杂火焰一起,顽固地停留在了她的感知深处。
《流转时光》?温言昭无声地咀嚼着这个歌名。
也许……真正流转难平的,从不是记忆里的时光,而是此刻,在某个排练室里,悄然失控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