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兴旋律》的录制基地仿佛一座永不停歇的金属蜂巢,巨大的环形演播厅是蜂巢的核心,而星罗棋布于各层的排练室、化妆间、会议室则是其延伸的巢室。日夜流转间,这里充斥着脚步的匆匆、器械的挪移、音乐的轰鸣、以及无数梦想与现实碰撞激起的喧嚣火花。
然而此刻,位于基地三楼最西侧的这间小型排练室,却像是一个被施了静音魔法的结界。厚重的黑色隔音门严丝合缝,将走廊外模糊的脚步声、对讲机里断断续续的调度声、甚至远处演播厅隐约传来的彩排鼓点,都过滤成低沉的、几乎可以忽略的背景底噪。空调系统持续运作,发出稳定而微弱的嗡鸣,像是某种巨大的生物在平稳呼吸。室内的光线来自于头顶几排明亮的LED灯管,将空间照得一片惨白而冷静。
陈宥宜盘腿坐在冰凉的光滑地板上,后背倚靠着墙壁,面前像展开作战地图般平摊开一张大幅的曲谱稿纸。稿纸的边缘因为反复的翻阅和抓握而微微卷曲,纸面上密密麻麻布满了修改的痕迹——划掉的乐句、潦草的注释、连线的和声走向、还有各种颜色笔做的标记。空气里飘散着淡淡的油墨味和纸张被手指反复摩挲后特有的微温气息。
她的目光紧紧锁在谱纸上那些跳跃的黑色音符上,眉心无意识地蹙起一个细小的褶痕,指尖夹着一支HB铅笔,无意识地、极其缓慢地转动着。《逆风者》——黄子弘凡当年一鸣惊人、奠定其音乐风格的出道代表作之一。这首歌充满了少年人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炽热与锐气,像一把锋芒毕露的刀,整首歌的情绪一路攀高,在副歌处达到顶点,以几乎燃烧生命般的力量呐喊而出,极具现场感染力。这种烙印着强烈个人印记的风格,既是它的魅力所在,也是改编者难以突破的樊笼。
陈宥宜已经在这间排练室耗了三天。她尝试了无数种方向。最初,她试图引入电子元素,加入强劲的鼓点和Synth音色,试图让这首歌更具现代感和冲击力。然而效果出来,新潮有余,却显得浮躁粗糙,与原曲那种一腔孤勇的赤诚感格格不入。她推翻了全部,又尝试走慢板抒情路线,将节奏放缓,加入细腻的钢琴和小提琴,企图挖掘歌词里可能存在的、更深层的情感。结果却是歌曲的“魂”被削弱了,那种不顾一切向前冲的“燃”劲儿消失殆尽,变得温吞而平庸,像被打磨掉了棱角的石头。沮丧之下,她甚至动过加入民乐点缀、制造中西碰撞的念头,但寥寥几个音符尝试下来,只觉得违和且不伦不类。
挫败感像冰冷的藤蔓,悄无声息地从脚踝缠绕而上。每一次尝试,每一次推倒重来,都让她感觉距离那个满意的答案更加遥远。她烦躁地将铅笔在稿纸的空白处用力戳了两下,又觉得这个动作幼稚,把笔狠狠丢在一旁。然后,她抬手,将挂在她脖子上、已经被捂得温热的监听耳机猛地扯了下来。
耳机里循环播放的黄子弘凡原唱版本骤然停止。那一刻,排练室里只剩下空调运行的嗡鸣,还有她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在空旷的空间里被放大,清晰可闻,带着一种被孤立的茫然感。
她长长地、无声地呼出一口气,后背抵着冰凉的墙壁,闭上眼,试图让过度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再睁开眼时,目光落回谱纸顶端那三个醒目的大字上。
“逆风者……逆风者……”她低声念着歌名,舌尖品味着这三个字的重量和音节。黄子弘凡唱这首歌时那种感觉,像握着一把滚烫的沙子,即使知道会灼伤掌心,也要紧握着全力掷出去,只为了那瞬间的光芒。那种近乎燃烧自我的炽热感,是这首歌的根基。她需要找到一种方式,既要保留这份内核的“燃”,又要将其融入她自己独有的、带着空灵感和叙事质地的声音特质里,赋予它新的血肉和呼吸。这其中的平衡点,微妙而危险。
正当她盯着谱纸上某处被反复修改、线条几乎要穿透纸张的乐句出神,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敲击着混乱的节拍时——
排练室的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了一条细窄的缝隙。
缝隙缓缓扩大,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紧接着,一颗毛茸茸的、顶着微卷黑发的脑袋小心翼翼地探了进来,一双亮得惊人的眼睛滴溜溜地在室内扫视了一圈,精准地锁定了坐在地上的陈宥宜。
那张带着几乎能融化冬日寒冰的灿烂笑容的脸随之探了进来——不是别人,正是这首歌的原唱,《即兴旋律》最年轻的常驻导师,黄子弘凡。
“嗨!学妹!”他像一只动作敏捷又悄无声息的大型犬科动物,灵活地侧身闪了进来,反手轻轻一带,那扇沉重的隔音门悄无声息地重新合拢。整个动作流畅自然,仿佛他进出这间排练室如入无人之境。他今天穿了件宽大的深灰色连帽卫衣,袖子被随性地撸到手肘处,露出线条流畅紧实的小臂,皮肤在冷白的灯光下泛着健康的色泽;下身是一条做旧处理的深蓝色牛仔裤,勾勒出修长有力的腿型。他身上那种扑面而来的、由内而外散发的青春活力,瞬间打破了排练室里原本略带沉闷的空气。
他几步就跨到陈宥宜面前,也学着她的样子,毫不在意形象地在她对面的地板上直接盘腿坐下,动作利落得像在地上铺展开了一张无形的毯子。他那明亮的、带着笑意的目光扫过她面前那张如同战场废墟般的谱纸,以及她脸上残留的、来不及完全收敛的挫败神情。
“怎么样?《逆风者》这根硬骨头,”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像溪水撞击鹅卵石,清脆悦耳,“啃到第几个攻坚阶段了?”他故意用上轻松的、带着点军事术语般的调侃,试图驱散她周遭的低气压。
陈宥宜被他这突然的从天而降弄得有些措手不及,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将那写满混乱思绪的“罪证”挡起来,不让这歌的原主人看到。“学长?你……你怎么来了?”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紧绷。
“视察工作啊!”黄子弘凡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支在膝盖上,拖长了调子,脸上的笑容带着点促狭,眼睛里却透着一丝认真,“身为你指定的导师兼……嗯,‘债主’?总得关心一下‘债务人’的创作进度嘛!”他指了指谱纸上的《逆风者》。随即,他的目光落在她依旧微微蹙起的眉心上,语气放得轻缓了些,带着点玩笑般的试探,也掩不住一丝关心,“看你这一亩三分地愁云惨淡的,眉毛都快拧成麻花了,遇到天堑了?”
陈宥宜被他这形象又带着点关怀的比喻击中,紧绷的肩膀不易察觉地放松了些许。她无奈地轻轻吐了口气,像是终于找到了一点宣泄的出口,不再试图掩饰,将那划得乱七八糟的谱纸往他那边推了推:“嗯,卡住了。感觉很……无力。原曲太‘满’了,情绪从主歌铺垫到副歌,一路高歌猛进,几乎没有任何喘息的空间。它是把剑,很锋利,但缺少剑鞘,或者至少缺少一个收放转换的枢纽。我尝试加入留白,或者转折,或者放缓节奏……但效果都不理想。要么就像泄了气的皮球,把那股‘燃’劲儿搞丢了,变得平庸;要么就像强行加入一个急刹车,突兀生硬,破坏了歌曲的整体感。”她一口气说完,语气里带着压抑的困惑和疲惫。
黄子弘凡接过那张饱经蹂躏的谱纸,脸上的嬉笑神情收敛了许多,显露出一种专业音乐人特有的专注。他的目光快速地在纸面上移动,手指随着视线的移动,在那些被修改的乐句旁轻轻划过,偶尔在某处被反复涂抹的地方停顿一下,鼻子里发出一个低沉的、若有所思的“嗯”声。他看得很快,但眼神锐利,像在扫描仪器的精细探针。看完最后一行,他抬起头,目光没有立刻离开稿纸,似乎还在脑子里快速复盘着什么。
几秒后,他才抬眼看向陈宥宜,眼神里亮起一点奇异的光,忽然问道:“副歌部分,你试过降B调吗?”
“降B调?”陈宥宜微微一怔,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原曲的副歌部分是在充满力量感的A调上,那已经是相当具有挑战性和冲击力的高音区了。再降一个调?那会不会失去了原曲引以为傲的高亢爆发力,显得气势萎靡?她脑中瞬间充满疑虑。
“对,降B。”黄子弘凡重重地点了下头,身体不自觉地更加前倾,双手甚至微微离开了膝盖,像是在描绘一个重要的蓝图,眼神里闪烁着一种找到解题关键钥匙的兴奋光芒,“原曲的A调,是为了最大化突出副歌那种一往无前、破釜沉舟的冲击力和少年意气的高亢呐喊,效果很好,很燃,很炸裂。但是——”他顿了顿,加强了语气,“你想,整首歌都这样,像坐一辆油门踩到底、没有刹车的跑车,确实刺激,但一直紧绷在高处,听众的耳朵也会产生疲劳,情绪的体验也缺乏必要的起伏和酝酿。音乐需要呼吸感。”
他站起身,动作带着一种抑制不住的急切,几步走到排练室角落里那架看起来半新不旧的黑色立式钢琴前,唰地一下掀开沉重的琴盖,动作行云流水。光滑的黑白琴键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他随意地按了几个音符试了下音,然后侧身,半个身体靠在琴身上,目光灼灼地看向还坐在地上,被他一席话说得有些发愣的陈宥宜:“试试看!把副歌降到B调,把那个情绪空间的维度拉开!主歌部分可以维持原调,或者甚至稍微再压低一点点,把压抑、积蓄力量的感觉做足!等到副歌,‘砰’!降B调一出来,那种感觉……”他张开双臂,做了一个向两边拉开的动作,眼神里充满了憧憬,“不再是孤注一掷的尖啸,而是沉淀后的、充满力量感的爆发!一种更广阔、更有层次、更能引发共情的呐喊!像……从悬崖边上奋力的纵身一跃,变成了深海巨鲸从黑暗中蓄力完成的破水而出!”
他越说越兴奋,手指都有些微微颤抖:“来!别坐着了!站起来,对着钢琴唱!唱副歌第一句!我给你弹降B的伴奏,我们试试效果!立刻!马上!”他拍了拍钢琴凳,发出清脆的响声,声音里是纯粹的、不容拒绝的期待和热情。
陈宥宜被他这一连串激动人心的描述和那副“发现新大陆”般的神情彻底感染了。一种名为“柳暗花明”的激动感冲淡了之前的困顿。她几乎是用一种轻盈的姿态从地板上起身,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衣角,快步走到钢琴旁站定,就在黄子弘凡身侧稍后一点的位置。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清爽的皂角气息,混合着一点点弹琴人指尖微弱的金属和木材的气息。她清了清嗓子,调整了一下呼吸,示意自己准备好了。
黄子弘凡的手指落下。不再是原曲伴奏里模拟的密集鼓点和激烈扫弦节奏。一串更加内敛、却蕴含着磅礴力量的琶音流淌出来,低音区沉稳地铺垫着,中音区带着空间感的分解和弦不急不缓地推进,正是《逆风者》副歌的熟悉旋律,但整体音高已然优雅地降了半度。
“我欲乘风——破浪——”
陈宥宜开口了。声音甫一出现,就在降B调的低音区里舒展开来,原本清亮的音质瞬间被染上了一层醇厚低沉的底色。与原唱黄子弘凡那种如同利刃出鞘般的高亢呐喊完全不同,她的声音在这个调下,多了一种沙砾般的质感,一种仿佛来自胸膛深处的沉潜力量感。少了些尖锐的爆发,却多了隐忍的厚度和一种更为坚韧、更为成熟的叙事感,像深海之下缓慢涌动、蓄势待发的暗流。黄子弘凡的伴奏完美地贴合着她的声线,不再抢占风头,而是小心翼翼地托起她的人声,用低音的共鸣和分解和弦营造出一种宏大而辽阔的声场,如同站在空旷的山谷回音壁前。
“踏碎凌霄——不惧——风霜——”
唱到第二句时,陈宥宜已经完全沉浸在这全新的、奇妙的旋律体验之中。降B调带来的那种额外的空间和呼吸感,让她的声音有了更自由的发挥余地,情绪的表达不再是单一的、绷紧弦的直线冲锋,而是变得更加流畅自然,可以随着歌词的意境和情绪流淌婉转。一种被束缚的枷锁悄然断裂的感觉油然而生。她微微闭上了眼睛,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流淌的音符和她自己的呼吸心跳。
黄子弘凡一边专注地弹奏着,指尖在琴键上跳跃翻飞,时而用力按下低音,时而在高音区轻巧地点缀。他的目光却忍不住一次次地瞟向身旁近在咫尺的女孩。午后接近黄昏的阳光,经过排演室高悬的窗户过滤,变成几束明亮而柔和的金色光柱,刚好斜斜地打在她低垂的、覆盖着浓密睫毛的眼睑上,在她专注的侧脸轮廓上投下浅浅的、细腻的光晕。她的嘴唇随着歌唱微微开合,下颌到脖颈的线条绷紧又放松,显露出歌唱时的力量感。她的歌声在降B调下,那种独特的、带着微沙粒感的、如同被时间摩挲过的玉石般的质感被无限放大,温润中蕴藏着令人心悸的力量和韧性。一股奇异的暖流伴随着强烈的成就感在他胸腔里升腾扩散。他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勾起,弯成一个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充满欣赏与喜悦的弧度。指尖流淌出的音符也仿佛受到了情绪的感染,变得更加灵动富有情感。
“冲破迷雾——寻找——方向——”
唱到这一句副歌的高潮之前,旋律线有一个微妙的转折下行的设计。陈宥宜在情感爆发的临界点,需要找到支撑点来完成这个强弱的转换。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了右手,指尖自然地向前探索,轻轻地搭落在了钢琴光滑冰凉、带着优雅弧度的侧板漆面上,寻求着借力。
就在这一刻。
黄子弘凡的左手也恰好抬起,为了去按一个位于钢琴键盘最右侧、靠近她手边位置的高音和弦键。
时间仿佛被刻意放慢了。
他的左手食指的指尖侧缘,带着弹奏时微微用力的触感和属于活人特有的、温热的体温,极其自然而迅疾地、毫无预兆地、轻轻擦过了她那正按在钢琴侧板上的手背关节皮肤。
像一道微弱的、高频的电流猝然钻透了皮肤!
又像是一颗微小的火星,落在了浸满油渍的旧布上。
接触点瞬间传来一阵极其短暂、却又清晰无比的麻痒与灼热感!
两人同时像被无形的针刺了一下,猛地收回了手!
陈宥宜的手如同受惊的鸟雀般迅速缩回身侧,指尖蜷缩起来,紧紧攥住了自己的衣角。仿佛皮肤上还残留着那陌生而奇异的触感烙印。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浪“轰”地一下从耳根直冲上脸颊,瞬间将她白皙的面庞染成了一片绯红,滚烫得仿佛要烧起来。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声音,咚!咚!咚!比舞台上还要响亮十倍。她飞快地睁开了眼睛,眼底闪过一丝无法掩饰的慌乱和窘迫,目光仓促地瞥向别处,不敢再看身旁的人。
黄子弘凡的动作也在瞬间僵滞了。他只感觉自己的左手手指像是突然失去了知觉,又像是被烫到了一样,无意识地在琴键上方快速蜷缩了一下。一股更加强烈的灼热感从接触点迅速蔓延开,顺着小臂直冲向上,轰地一下点燃了耳廓,两片薄薄的耳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充血变红,像熟透的樱桃。一股混合着尴尬、慌乱、无措的陌生情绪像炸开的烟花,在他胸腔里横冲直撞,搅得他心神大乱。他甚至感觉呼吸都窒涩了一下。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猛地清了清嗓子,声音比平时低沉沙哑了好几分,带着明显的急促和掩饰意味:“咳……咳咳……那个……刚才那个音,好像……弹、弹跑调了?”
他这句话问得前言不搭后语,逻辑混乱到了极点。他明明是在弹伴奏,跑调的是他弹的音?还是她唱的音?或者,跑调的根本不是音符,而是他自己此刻完全乱了拍子的心跳?抑或只是慌乱之下随便抓住的一个蹩脚借口?
这欲盖弥彰的慌张和那瞬间爆红的耳根,像是点燃了什么引线。陈宥宜心底那点猝不及防的心悸和铺天盖地的尴尬,竟然被他这比自己还要慌乱的表现奇异地冲淡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妙的、想要戳破他这份不自在的、带着点小小恶作剧的促狭心思。她抿了抿因为刚才用力唱歌而显得有些干燥的嘴唇,努力压下嘴角那几乎要控制不住向上扬起的、带着点玩味的弧度,刻意用一种极其平静、带着一丝无辜、又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的语气轻声反问:“学长刚才示范弹的时候……好像,是学长自己先跑调的吧?”
她的声音不大,甚至可以说是轻柔,但在此刻这异常安静(除了空调嗡鸣)又充斥着无形暧昧分子的排练室里,却像一颗小石子被精准地投入了黄子弘凡那片已然惊涛骇浪的心湖之中。
黄子弘凡猛地转过头看向她,瞳孔里清晰地映照出她此刻带着点狡黠、带着点无辜、又仿佛稳操胜券的表情。他张了张嘴,喉结下意识地上下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要反驳“我那是在帮你示范!”,又或者是“明明是你突然伸手才……”,但看着她微微翘起的唇角,还有那双清澈的、明晃晃写着“我明明说的是事实啊”的眼睛,所有试图辩解的话都像是被堵在了喉咙口,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最终,只化作一声带着强烈挫败感和被戳破心思的羞恼的低吼:“……行!陈宥宜!你厉害!耳朵够尖!行了吧!”他懊恼地伸手用力抓了抓自己那头蓬松柔顺的黑发,让本来就带点自然卷的发丝变得更加狂放不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