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排练室的门被一股大力猛地推开,撞在门吸上发出一声沉闷的“砰”响!
一个充满了活力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大嗓门瞬间塞满了整个空间:
“哟呵!我说怎么楼上楼下、犄角旮旯都寻不见黄大导师您的芳踪呢!原来躲这儿——”来人顶着一头张扬的、挑染了几缕亮蓝色的短发,探进半个身子,正是石凯。他的目光精准如雷达,迅速地在黄子弘凡那张憋红的脸、那对红得滴血的耳朵,以及陈宥宜虽强装镇定但依旧未褪尽红晕的面颊上来回扫视了几圈。然后,他的视线不怀好意地落在了两人之间那架钢琴,以及陈宥宜刚才触碰过、黄子弘凡的左手还尴尬地悬在半空的位置。一个极其夸张的、带着十足了然和促狭的笑容在他脸上绽开:“——开小灶呢?!啧啧啧!”他大摇大摆地走进来,脚步声在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突兀。他故意拖长了调子,腔调拐了九曲十八弯,“哎哟哟,我们黄大导师,您这私下辅导‘学妹’的音乐功课,辅导得可真是……相当投入啊?瞧瞧这氛围热的!还‘费手’不了?”他特别刻意地、咬字清晰地加重了“费手”两个字,眼神意有所指地、极其促狭地瞟向黄子弘凡刚刚“跑调”的那只左手,还学着做了个触电后缩的动作。
“石凯!!!”黄子弘凡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直接从琴凳上弹了起来,脸红脖子粗地对着闯入者怒吼,“你丫给我闭嘴!什么叫开小灶!胡扯什么玩意儿!我这是正经的!专业的!导师指导!艺术探讨!你懂不懂!懂不懂什么叫音乐交流!”他挥舞着手臂,试图驱散这该死的尴尬氛围和石凯那讨厌的目光。
“懂懂懂!特别懂!特别的专业!无比的严肃认真!”石凯从善如流地用力点头,表情真挚得浮夸。他几步绕开激动的黄子弘凡,非常自来熟地走到陈宥宜身边,用一种“同志你辛苦了”的沉重表情,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力道比黄子弘凡那轻轻一碰可实在多了),“哎,学妹!辛苦了!实话说,跟这家伙探讨音乐,是不是比连续排练三天还累?不光费耳朵,现在还得提防他手滑‘跑调’费手吧?他这人,出了名的话多、事多、还手欠!”他一边说,一边冲着黄子弘凡做了个鬼脸。
陈宥宜被石凯这直白到近乎粗暴的调侃给噎了一下,原本还没完全消散的红晕又悄然爬回了脸颊。她微微动了动被拍得有点发麻的肩膀,目光瞥向旁边那个像只被点燃的炮仗般的男人,以及他那副恨不得立刻扑上去咬石凯一口的炸毛样,终究是没能忍住,低下头,用几声短促的、极力压抑却还是漏出些许的清甜笑声打破了这诡异的场面。
排练室里那股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暧昧与尴尬气氛,被石凯这插科打诨、火力全开地一搅和,竟像是被一阵大风吹散的浓雾,瞬间变得轻松甚至有些啼笑皆非起来。
黄子弘凡狠狠瞪了石凯一眼,那眼神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却又拿这个损友无可奈何。他深吸几口气,似乎在努力平复自己翻江倒海的情绪,没好气地说:“你来干嘛?!没事赶紧消失!哪凉快哪待着去!别在这干扰我们进行严肃的音乐创作交流!”他特意强调了“严肃”和“交流”两个词。
“嘿!黄大作曲家!过河拆桥是吧?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是吧?”石凯夸张地捂住胸口,一副深受内伤、痛心疾首的模样,“亏我还特意百忙之中抽空来探班,关心一下你这位日理万机的导师有没有饿着、累着、或者……欺负我们可爱的新人学妹!我容易吗我!”他戏精上身地控诉完,突然话锋一转,看向陈宥宜,脸上的表情迅速切换成了真诚亲切的笑容,“对了,学妹!还没正式恭喜你踢馆成功啊!昨晚那首《送别》,绝了!唱得我回去路上脑子里都还在单曲循环那个调调,差点在家门口就掉眼泪了!唱得真好!声音太有质感了!”
“谢谢凯哥。”陈宥宜看着石凯这瞬间切换自如的神情,也忍不住笑了,真诚地道谢。石凯的热情和直率,确实有种神奇的感染力。
“看看!看看!”石凯立刻又得意起来,冲着黄子弘凡扬起下巴,“什么叫差距?什么叫人文关怀?人家多懂事!多知道感恩!叫凯哥!听着就舒坦!”他故意拿这个刺激黄子弘凡。接着,他像是才想起正事,清了清嗓子,对陈宥宜说:“嘿,正好,我过两天打算攒个小局,庆祝一下……嗯,”他眼睛瞟向正在努力用眼神杀人的黄子弘凡,嘴角带着坏笑,“庆祝黄大导师首次登上《即兴旋律》的导师宝座,高处不胜寒啊!当然——”他拖了个长音,“也庆祝我们天赋异禀的学妹陈宥宜同学,一战成名,成功留下!到时候一起来玩呗?都是圈里几个朋友,自己人,热闹热闹,也放松一下!唱K、撸串、剧本杀随你挑!主要是交流感情!加深了解!”最后四个字他咬得别有深意。
陈宥宜下意识地看向黄子弘凡,眼神里带着询问。黄子弘凡虽然还在为刚才的事情有点下不来台,耳根的红晕未完全褪去,但接收到陈宥宜的目光后,几乎是立刻点头:“去!肯定要去!必须去!学妹你也一起来!”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又热情,像是在强力推荐一项重要活动,“正好也……嗯,放松一下,顺便大家也能……嗯,交流交流音乐!对,交流音乐!”他强调着,仿佛这是一次极其正经的学术研讨会,但眼神却有些飘忽,不太敢直视陈宥宜的眼睛,那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让旁边的石凯憋笑憋得肩膀直抖。
“好,谢谢凯哥邀请,谢谢学长。”陈宥宜看着黄子弘凡那副极力维持镇定又漏洞百出的样子,眼中笑意加深,应承了下来。
“痛快!”石凯一击掌,脸上是毫不掩饰的“任务完成”的得意,“那就这么说定了!等我通知时间和地点!你们……继续!继续探讨艺术!我就不打扰大师们切磋了!”他意味深长地又瞟了两人一眼,尤其是黄子弘凡还在红着的耳朵,然后笑嘻嘻地挥挥手,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心满意足地晃悠着出了门,临走前还非常“贴心”地带上了门,把空间重新留给了里面氛围微妙的两人。
排练室里,空气仿佛在石凯关上门的瞬间,又一次变得粘稠而安静起来。只有空调的低鸣和彼此细微的呼吸声清晰可闻。刚才被短暂打断的某种无声的张力,又悄然弥漫开来。
黄子弘凡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眼神在琴键和地面之间飘移了一下,然后才像下了什么决心似的,重新坐回琴凳上。他的手指重新按在冰凉的琴键上,指腹在熟悉的象牙白键上摩挲着,却半天没有弹出一个音符。他微微侧过头,用眼角的余光小心地瞥向依旧安静地站在钢琴旁的陈宥宜。她能感觉到他眼神里带着点犹豫,又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期待?
“那个……”他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也少了几分惯常的活力四射,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和求证,“刚才降B调的感觉……你觉得,还行?”他问完,似乎觉得太笼统,又飞快地补充道,“那个空间感……情绪的变化……有感觉吗?”他的身体微微绷紧,仿佛在等待一个重要的宣判。他那副样子,和排练场上那个自信满满的大作曲家判若两人,倒有点像第一次在老师面前演奏后等待点评的琴童。
陈宥宜看着他。他微微泛红的耳垂在明亮的灯光下像半透明的红色玛瑙,侧脸的线条因微微紧张而显得有些紧绷,长长的睫毛低垂着掩去了大半的眼神,但那道悄悄投向她的目光里的期待,却像小火苗一样清晰可辨。像只做错了事生怕被主人嫌弃又委屈巴巴等待摸头的大型犬。她心底那点促狭和恶作剧的小心思被这个眼神彻底点燃了,一种名为“有趣”的情绪像气泡水般咕嘟嘟冒上来。她唇角终于不再压制,弯起一个明显而上扬的弧度,眼睛也微微眯了起来,轻轻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和笃定:“嗯,感觉很好。空间感出来了,情绪的递进也更……自然流畅了,像是找到了一个释放压力的阀门。”
瞬间,黄子弘凡的眼睛像是被重新点亮的小灯炮,“唰”地一下迸发出明亮的光彩,刚才笼罩在脸上的阴霾、尴尬和那份忐忑不安瞬间烟消云散,熟悉的、灿烂得如同小太阳般的笑容重新回到脸上,带着一股扬眉吐气的小得意:“我就说!我的建议从来都是这么靠谱!”他用力拍了一下大腿,发出清脆的响声,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来来来!我们继续!别浪费时间了!副歌后半段,我觉得还可以再加点小花样……这里,你听……”他重新投入音乐,手指在琴键上跳跃起来,流畅而富有力量,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失态和慌乱从未发生过。
排练室里再次流淌起《逆风者》的旋律,在降B调的基调下,带着全新的、澎湃又充满层次感的生命力。但两人都心知肚明,刚才那短暂的一瞬,指尖擦过的微妙触感,彼此交换的眼神里泄露的慌乱和促狭的笑意,还有那份粘稠在空气中无声流淌的暧昧张力,已经像一颗投入湖心的石子,激起了无法再被平静掩饰的涟漪。表面上的“专业探讨”和“音乐交流”之下,暗流已然涌动。每一次眼神不经意的交汇,每一次黄子弘凡为配合她歌声而调整音符时靠近的身体,都似乎在无声地撩拨着那根被意外触碰过的弦,发出细微却又清晰的震颤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