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尚未完全驱散夜的凉意，空气中带着一丝清爽的静谧。林晞是被一阵细微却持续的“嘀嗒”声唤醒的。那声音不紧不慢，规律地敲打着她的意识，将她从睡梦中逐渐拉扯出来。
她蹙着眉睁开眼，卧室里一切如常。但那声音并未消失，反而更加清晰，似乎是从阳台方向传来。
一种不祥的预感悄然升起。她掀开被子，趿拉着拖鞋走向阳台。越靠近，那“嘀嗒”声就越发明显，间或夹杂着一种细微的、水流浸润的“滋啦”声。
推开阳台的玻璃门，眼前的景象让她的心猛地一沉。
靠近客厅外墙的角落，天花板与墙面的接缝处，正缓慢地、顽固地渗着水。浑浊的水珠不断凝聚、滴落，在她平时用来摆放绿植的小木架上溅开，已经形成一小片明显的水洼。墙面湿了一大片，原本白色的乳胶漆因为浸水而颜色变深、微微鼓起，甚至能看到细微的裂纹。她最喜欢的一盆龟背竹的叶片上挂满了水珠，土壤已经完全湿透。
一股混杂着心疼和恼火的情绪瞬间涌了上来。她才安稳睡了几天？
她立刻转身拿出手机，对着渗水的源头、墙面的水渍、以及被打湿的植物和木架连拍了几张特写，清晰地记录了受损情况。做完这些，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找到了物业的电话。沟通时，她尽量保持语气冷静，条理清晰地说明了情况，要求对方立刻派维修人员上门勘查。
等待的时间里，她找来干毛巾垫在积水处，又将那盆饱受摧残的龟背竹和其他可能被波及的物品移到客厅干燥的角落。看着那持续滴落的浑浊水珠和不断扩大的墙面水渍，她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这显然不是简单的楼上洒点水能造成的，更像是某种持续的渗漏。
大约二十分钟后，门铃响了。林晞打开门，外面站着一位穿着工装、提着工具箱的物业维修师傅。而师傅身后，探出一个她此刻最想见到又最不想见到的人——黄子弘凡。
他显然是从床上被紧急叫起来的，头发睡得乱糟糟的，像一只炸毛的小动物。身上胡乱套着一件宽大的黑色卫衣，下身是宽松的运动裤，脚上踩着颜色不匹配的拖鞋，脸上完全不见了平日里的神采飞扬，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懵懂初醒混合着惊慌失措的表情，眼神里写满了“发生什么事了”的茫然。
“林晞？怎么了？物业说我家漏水了？”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急切地看向她，又忍不住踮脚想往她屋里看，“漏到你家了？严重吗？什么东西泡坏了？”
维修师傅见状，连忙解释：“先生，我们先检查一下具体情况，初步判断可能是您家空调冷凝水管的问题，需要入户查看。”
黄子一听，瞬间清醒了大半，脸上的茫然迅速被震惊和浓烈的愧疚取代。“我家空调？对不起对不起！林晞，真的不好意思！我完全不知道！”他语无伦次地道歉，侧身让师傅进门，目光却紧紧跟着林晞，焦灼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林晞看着他这副刚从被窝里捞出来、头发蓬乱、着急上火的样子，心里那点因财产受损而升起的火气，莫名其妙地被一种哭笑不得的情绪取代了。她侧身让开门：“师傅正在看，你先别急，进来吧。”
维修师傅在阳台仔细检查了片刻，又去查看了楼道管道井和户外空调机位，最终确认了问题：“是楼上空调的冷凝水管老化堵塞了，冷凝水排不出去，倒灌渗透楼板了。需要更换一段管道。”
黄子一听，脸上的愧疚简直要溢出来，立刻表态：“是我的问题！师傅麻烦您赶紧修，所有费用我承担！”他转向林晞，语气郑重得近乎发誓，“林晞，所有损失我都赔！墙面的维修、被打湿的画架、还有你的植物……真的非常非常抱歉！”
他跟着师傅快步走向自家门口，那急匆匆的背影，甚至透着一股“我这就去拆了那破空调”的决绝。
林晞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很快，黄子又跟着维修师傅回来了，师傅需要从林晞家阳台进行接管操作。黄子立刻主动上前，抢着帮忙挪开阳台上的杂物，动作又快又小心，生怕再造成二次破坏。
阳台空间本就有限，地上还有积水，显得有些湿滑混乱。黄子正弯腰试图抬起那个浸了水的实木小花架，脚下猛地一滑，拖鞋踩在水渍上，身体瞬间失去平衡，猛地向后倒去。
“小心！”林晞就站在他侧后方不远，见状下意识低呼，几乎是本能地跨前一步，伸手抓住了他卫衣的袖子，用力往回带了一下。
黄子借力稳住身形，踉跄了一步才站定。两人距离瞬间拉近，林晞能清晰地闻到他卫衣上淡淡的、阳光晒过般的柔软剂清香，混合着他身上一点刚睡醒的温热气息。
“没事吧？！”黄子站稳后的第一反应不是检查自己，而是立刻扭头看向林晞，眼神里满是后怕和更深的愧疚，“我没撞到你吧？对不起对不起！我真是太笨了……”
他的手臂在她掌心下能感觉到瞬间绷紧的肌肉线条。林晞松开手，摇摇头：“我没事，地上滑，你小心点。”
“嗯嗯！”黄子连连点头，耳朵尖却不受控制地泛起了淡淡的红色。他似乎为了掩饰这点尴尬，立刻转过身，更加卖力地用带来的干毛巾吸地上的积水，抿着唇，侧脸的线条透着一股倔强的认真和懊恼。
在他用力擦拭、或是抬起手臂擦拭额头并不存在的汗水时，他挽起的卫衣袖子下滑，那条有些年头的银色手链再次清晰地暴露出来——纤细的链子，坠着一个简约的音符符号和一个小小的花体字母“L”。林晞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在那条与他整体活泼气质略显反差的手链上停留了几秒。
为了打破这略显沉闷和尴尬的气氛，黄子一边埋头苦干，一边主动找话题，声音比平时低了一些，还带着点没完全睡醒的鼻音：“那个……真的又给你添大麻烦了。我好像老是搞砸……小时候在我爷爷家老房子也这样，夏天贪凉把空调开太低，结果冷凝水没接好，滴得楼下奶奶的缝纫机都生锈了，被我爸揪着去道歉，还用我攒的零花钱给奶奶买了新台布……”
他提到“爷爷家老房子”和“夏天”时，语气里带着点怀念和糗事被翻出的不好意思。
林晞听着，心里某个角落微微一动。“爷爷家老房子”、“夏天”……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勾起一丝极其模糊而遥远的熟悉感，像湖面上一闪而过的涟漪，还没等她捕捉就消失了。她没太在意，只是觉得他这副刚睡醒就跑来拼命补救还自曝黑历史的样子，确实有点像某种闯了祸后耷拉着耳朵、努力叼来玩具讨好你的大型犬。
“后来呢？”她顺着他的话问了一句，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点安抚的意味。
“后来……后来我就学会每次开空调前先检查一下水管了，”他嘟囔着，手下擦地的动作更用力了，“虽然有时候还是会忘……”
维修工作持续了一阵，问题暂时得到了处理（更换了部分管道）。送走维修师傅，黄子却没有立刻离开。他站在林晞家门口，看着客厅里还没来得及完全收拾的狼藉，表情是前所未有的郑重，尽管顶着那头乱毛让他看起来有点滑稽的认真。
“林晞，”他叫她的名字，语气认真得近乎严肃，“这次真的非常对不起。所有的维修费用，还有你被打湿的画架、花盆，或者其他任何损失，你都告诉我，我一定负责到底。后续如果墙面还有什么问题，你也随时找我，我24小时在线！”
他的眼神专注而诚恳，甚至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坚持。
林晞看着他，最后一点残存的不快也消失了。“真的没事了，意外而已。你快回去……再睡会儿吧？”她看着他乱糟糟的头发，补充了一句。
黄子这才像是稍微松了口气，但又一步三回头地确认：“那……那我先回去了？你有事一定微信叫我！随时！”
门关上，隔绝了他那过于浓郁的愧疚气息。林晞看着阳台那片狼藉，无奈地笑了笑，开始动手收拾。
上午十点多，她刚把晾干的毛巾收拾好，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是黄子弘凡的微信。
Lars：【图片】（一张耷拉着耳朵、眼神湿漉漉的修狗表情包）
Lars：墙上的水渍开始干了吗？还有没有哪里渗？[可怜][可怜]
林晞看着那表情包，几乎能想象出他此刻在手机那头可能也是类似的表情。
林晞：在干了，没再漏了。没事了。
Lars：那就好！[松一口气] 再次鞠躬道歉！.jpg
她放下手机，目光扫过阳台已经擦拭干净的地面，和墙上那块尚未干透的淡淡水痕。回想他从睡眼惺忪的惊慌到认真补救，再到最后郑重保证的全过程，一种微妙的感觉在心里蔓延。
这个邻居，闯起祸来确实让人头疼，但那份几乎溢于言表的责任感和真诚到近乎笨拙的歉意，却又让人没办法真的对他生气。
反而，让人觉得有点……可靠？甚至，在这种混乱的清晨，显得有点滑稽的可爱。
她脑海中再次闪过那条在他腕间晃动的银色手链，以及他提到童年夏天时那有点不好意思的语气。
那条手链，她是不是真的在哪里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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