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意稚嫩的面颊,忽然发现祂长大了,带了父亲的影子,也突然想起其实祂们几乎同样大。
但是德在此之前从不将祂当作一个拥有独立灵格的灵,那怕直到这时,德也始终认为这只是小孩子叛逆的一种表现。
于是,祂用哄孩子般的口吻说:“小意乖,快到哥哥这里来。”
意的脸霎时惨白,祂几乎不敢相信那怕是这种紧迫的情况下,德依旧不把祂当作一个完整的灵来看待。
德轻飘飘的一句话几乎将意先前的犹豫、徘徊和坚决统统抹杀了去,让祂觉得自己的努力和成长如同一个巨大的笑话。
意笑了。
先是双眼微弯,随后唇角弧度拉大,掺了细微苦痛冰渣的病态笑声从喉间挤出,在无限的沉默中荡响。
异样的腥甜被身体的主人狠狠压下,浑身的骨骼因着情绪的崩溃而僵硬,相互碰撞挤压,血液在血管中逆流,多日积攒起来的压抑在绯红的眼尾泉涌般爆发。
压倒骆驼的不一定是沉重的包袱,也可能是轻飘飘的一根稻草,去彻底打破畸形的平衡。
心脏负荷剧烈跳动着,仿佛下一秒就要爆炸了般。
可是,当少年再次抬起头时,早已呆愣住的德却惊讶地发现祂的瞳中古井无波,即使眼尾尚且坠着泪,也叫灵辨不出丝毫情绪的波澜。
“哥哥,为什么你一直这样自私?为什么你从来不会考虑一下我的感受?那怕——”
“只有一点点。”
德噤着声。
祂不知道怎样回答意的问题。
来自日耳曼的远古血统让祂天生缺乏情感上的共鸣,比如刚刚祂看着意的痛苦时,内心里无动于衷,祂甚至想着,这样懦弱的灵,不如被祂亲手掐死的好。
冰冷残酷的军统思想和家族遗传的暴虐基因与长此以往的动荡环境成就了一个冷硬的杀戮机器,战争的刽子手。
鲜血是祭拜基因的最佳方式,残酷的战争可以释放每个民族自古传承而下的基因,而远古的基因以血淋淋的杀戮屠宰开启,再由悲壮的血海尸山收尾。
意似乎在这场惨烈的战争中打开了每个日耳曼血统注定逃不过的劫。
灵魂沾染上了鲜血,无论怎样都不可能再是曾经纯洁的模样。
“你看,我们是一样的。”
战争的惨败落幕并未叫这个杀戮的机器回心转意,祂只是用平静的语气称述一件对祂而言微不足道的小事。
意周身的煞气暴涨,却也一瞬间蒸发了个干净。
“可是——我终究是赢了你。”
“即使我的力量在你眼中这样渺小。”
“但不可否认的是,我的运气总比你好些。”
或许是释然,意这次笑得明媚,仿佛依旧是曾经那个单纯的孩子。
硝烟散尽的废墟之上,呼啸而过的阵风送来柚木独特的清香,璀璨到虚幻的阳光流淌着包裹住意每一根凌乱的发丝,惑人而致命的曼陀罗自焦木枯骨中生枝结苞。
空灵而纯净的银铃声在天边随清风舒卷,架着隐秘哀楚的庄严,细碎的神性被深沉的柔和堆砌上高台,曼陀铃(意大利传统乐器之一)和巴松(德国传统乐器之一)的合奏重重(chongzhong),乐声的波滚涌伏,织就不死不休的缠磨,宣布帷幕的就此告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