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浸透了墨汁的绒布，沉甸甸地压在城市上空。
池骋站在仓库后门的阴影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那枚冰凉的蛇鳞——那是大黄龙蜕下的第一片鳞甲，此刻却像烙铁般烫着他的皮肤。
“轰隆——”远处传来卡车引擎的闷响，池骋猛地抬头。
仓库铁门被铁链锁得死死的，但他知道父亲的人早就在后墙凿了个洞。
三天前他去检查蛇舍时，就发现那条最老的黑眉锦蛇肚子上有两个血洞，鳞片像被生生扯掉似的卷着。
当时他只当是蛇群争斗，直到昨天清点数目时，才发现角落里堆着七条死蛇，每条的七寸处都有整齐的齿痕。
“骋哥，车动了。”
刚子的声音从电话那头挤出来，带着电流的滋滋声。池骋攥紧手机，屏幕映出他眼底翻涌的红
池骋“盯着司机，别让他往郊区开。”
挂了电话，他轻手轻脚地推开池野的房门。
少年睡得正沉，睫毛在月光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床头柜上还摆着白天画的蛇类图鉴。
池骋喉结动了动，转身带上门时，听见身后传来模糊的呓语
池野2.0“哥，大黄龙好像不太舒服……”
卡车刚拐过第三个路口，刺眼的远光灯就从斜后方射来。
郭城宇倚在越野车门上，指间的烟蒂在黑暗中明灭
郭城宇“池叔真是大手笔，二十条蛇连夜转移，是怕被林业站查出来吧？”
池骋没心思跟他斗嘴，伸手去拉卡车车门。郭城宇突然踩灭烟，从越野后备厢拖出个铁笼
郭城宇“别急啊，咱们赌一把。这些蛇谁抢到手归谁，敢不敢？”
话音未落，五个穿着黑色背心的壮汉就从另一辆面包车上跳下来，指节捏得咯咯作响。
池骋抄起路边的钢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池骋“郭城宇，这些蛇是我养了五年的，你想动它们？”
郭城宇“养？”
郭城宇嗤笑一声
郭城宇“你爸把它们当摇钱树，真以为他会把蛇再给你啊池骋，别太天真了，上周刚卖了条白化球蟒给地下赌场赌斗，你真以为他是在保护动物？”
钢管重重砸在面包车门上，发出震耳的哐当声。
池骋的声音带着咬牙的狠劲
池骋“那也轮不到你来抢！”
就在两伙人扭打起来时，卡车篷布突然剧烈晃动。
池骋眼角的余光瞥见个瘦小的身影从篷布缝隙里钻进去，心脏猛地一缩——是池野！他顾不上挥来的拳头，踉跄着冲向卡车，额头重重撞在栏杆上，眼前瞬间炸开一片金星。
池野2.0“哥！”
池野的尖叫像冰锥扎进耳膜。
池骋连滚带爬地掀开篷布，胃里骤然翻江倒海——大黄龙正死死缠着池野的腰，碗口粗的身体越收越紧，鳞片在月光下泛着青黑色的光。
少年的脸已经憋得通红，手指抠着蛇身的鳞片，指缝间渗出细密的血珠。
池骋“大黄龙！”
池骋嘶吼着扑过去，却在离蛇头半米处停住了。
这条体长近五米的黄金蟒是他从破蛋壳开始喂大的，曾经温顺到会盘在他手臂上睡觉。
可此刻它的瞳孔缩成了细缝，信子吞吐的频率快得吓人，獠牙闪着冷光抵在池野的颈动脉上。
池野2.0“哥……别过来……”
池野的声音断断续续，每说一个字都像要耗尽全身力气
池野2.0“它……它好像很疼……”
池骋这才注意到，大黄龙腹鳞下有片皮肤泛着紫黑，靠近尾部的地方还插着半截生锈的铁丝。
他突然想起三天前父亲的助理来过蛇舍，当时手里拿着个装着注射器的金属盒。
郭城宇的手下已经制服了卡车司机，此刻都停在原地看着这诡异的对峙。郭城宇皱着眉摸出手机
郭城宇“我叫兽医过来？”
池骋“别碰它！”
池骋吼出声，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他慢慢蹲下身，掌心摊开露出那片蛇鳞
池骋“大黄龙，是我啊。你看，这是你第一次蜕皮时我收着的。”
黄金蟒的身体似乎僵了一下，缠在池野腰间的力道松了半分。
池野趁机吸了口长气，眼泪混着冷汗往下淌
池野2.0“哥，它的眼睛……不能杀不能杀”
池骋这才发现，大黄龙的左眼浑浊不堪，像是蒙着层白翳。
他突然想起那些被咬死的蛇，七寸处的齿痕大小，分明和大黄龙的獠牙吻合。
难道是因为疼痛和视力模糊，才会攻击同类？
“嘶——”大黄龙突然发出威胁的嘶鸣，身体再次收紧。
池野的指甲深深掐进蛇鳞，指缝间的血珠滴在蛇身上，瞬间被鳞片吸了进去。
池骋的视线落在铁丝上，那截锈迹斑斑的金属已经没入蛇身近三厘米，周围的鳞片都肿得外翻。
池骋“郭城宇，拿止血钳和碘伏过来！”
他突然开口，声音异常平静。
郭城宇愣了愣，还是让手下从越野车里翻出急救箱。
池骋接过工具，一步一步挪向大黄龙的头部。
黄金蟒的信子扫过他的手腕，带着温热的湿气。
就在他伸手去拔铁丝的瞬间，大黄龙猛地抬头，獠牙离池野的喉咙只有几毫米。
池骋“别动！”
池骋突然大吼一声，同时将蛇鳞按在黄金蟒的头顶
池骋“你忘了吗？去年暴雨冲垮蛇舍，是我把你抱进屋里的！你盘在暖气上吐舌头，把我新买的毛衣都勾破了！”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大黄龙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浑浊的左眼似乎闪过一丝微光。池骋趁机捏住铁丝末端，快准狠地往外一拔。
铁锈混着黑血喷出来，溅在他手背上，带着腥甜的温热感。
池野瘫坐在车厢底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大黄龙的身体渐渐舒展开，温顺地将头靠在池骋膝盖上，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远处传来警笛声，郭城宇不知何时已经报了警，此刻正靠在车门上打电话
郭城宇“对，林业站吗？这里有非法运输保护动物的情况……”
池骋摸着黄金蟒粗糙的鳞片，突然想起父亲昨天在书房打电话时说的话
“那条大黄龙必须处理掉，它已经开始攻击同类了，留着是祸害……”
原来所谓的转移，根本就是要送去安乐死。
池野突然抓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
池野2.0“哥，我们带它们走吧，去那个有竹林的山谷，像以前说好的那样。你答应我的要断掉和他所有的联系”
池骋抬头看向天边，启明星正从云层里钻出来，在卡车篷布的破洞上投下一点微光。
他低头看着大黄龙渐渐恢复清亮的眼睛，突然笑了，伸手将池野揽进怀里
池骋“好，我们现在就走。”
卡车引擎再次启动时，方向却转往了城郊的深山。
池骋从后视镜里看着越来越远的城市灯光，突然觉得手背上的血迹不再刺眼——那些曾经缠绕着恐惧和贪婪的锁链，终于在这一刻，被彻底挣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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