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15

作者不要上升正主

锦阳高中的深秋，枯叶被风卷着砸在走廊的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呜咽。我抱着作业本缩在储物柜前，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指节泛出青白。转角处传来熟悉的哄笑，混着打火机清脆的声响 —— 是左奇函，他倚在消防栓旁，校服领口歪斜地露出锁骨处狰狞的纹身，修长的手指夹着半支烟，正弯腰为校花林奕羽系松开的鞋带。

喉间泛起铁锈味，我低头盯着鞋尖磨损的白边，那上面沾着今早被他踹翻的豆浆渍。作业本里夹着的数学试卷簌簌作响，那上面密密麻麻的解题步骤，原本是想等他又一次翘课时，借口 “顺路” 送去他家。可现在，那些字迹被冷汗晕开，洇成模糊的墨团。

“哟，这不是我们的好学生吗？” 带着戏谑的声音突然在头顶响起。我浑身僵硬地抬头，左奇函不知何时站在面前，身后跟着几个染着夸张发色的跟班。他伸手抽走我怀里的作业本，薄荷混着烟草的气息扑面而来，在我鼻尖萦绕。

“数学满分？” 他挑眉，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故意把试卷举得高高的，“杨博文，你这么努力学习，是想让我多看你一眼吗？” 周围爆发出刺耳的哄笑，像无数根细针扎进耳膜。我感觉血液瞬间涌上脸颊，又在他下一句话里彻底凉透：“省省吧，你这种人，连给羽羽提鞋都不配。”

那天傍晚，我在教室留到很晚。夕阳把左奇函的课桌椅染成金色，我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指尖抚过他刻在桌面上的涂鸦。突然传来脚步声，我慌忙后退，却撞翻了旁边的扫帚。左奇函站在门口，手里拎着篮球，额前的碎发还沾着汗水，眼神却冷得像冰。

“在我座位前鬼鬼祟祟干什么？” 他走近，我能清晰看到他眼尾的那颗泪痣，心跳不受控地加速。我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棉花堵住。他突然倾身，温热的呼吸扫过耳畔，带着恶意的低语让我浑身发冷：“杨博文，别让我觉得你恶心。就你也配喜欢我？”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在头顶，我僵在原地，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直到夜幕完全笼罩校园，我才蹲下来捡起扫帚，发现他座位下躺着半块草莓味的橡皮 —— 是林奕羽常用的牌子。我鬼使神差地捡起来，塞进校服口袋，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校庆那天，礼堂的灯光刺得人睁不开眼。我坐在后排，看着左奇函在台上表演街舞。他穿着黑色露脐装，随着音乐舞动的腰肢充满诱惑，动作干净利落，台下的尖叫声几乎掀翻屋顶。当他结束表演，目光扫过观众席时，我下意识地低头，却听见他清朗的声音：“林奕羽，上来。”

我看着林奕羽红着脸走上台，左奇函从口袋里掏出戒指，单膝跪地。周围的欢呼声震耳欲聋，而我感觉自己的心脏正在被一寸寸撕裂。胸腔里翻涌的酸意冲上喉头，我捂着嘴跌跌撞撞地冲出礼堂，在走廊的阴影里吐得昏天黑地。胃里翻涌的不只是中午没消化的饭菜，还有那些藏在心底不敢言说的卑微爱意。

暴雨倾盆的午后，我在医务室撞见左奇函。他手臂上缠着绷带，靠在病床上抽烟。看见我进来，他挑眉：“来看我笑话？” 我默不作声地走到窗边，准备拉开窗帘。“别动。” 他突然说，声音带着少见的疲惫，“阳光太刺眼。”

我停住动作，听见他轻声说：“林奕羽拒绝了我。” 转头看去，他正盯着天花板，烟灰落在雪白的床单上，烫出一个个焦黑的小洞。我鬼使神差地走过去，伸手想要帮他弹掉烟灰，却在触碰到他手臂的瞬间被甩开。

“别碰我。” 他的眼神冰冷，像淬了毒的匕首，“你以为这样就能趁虚而入？我就是死，也不会喜欢上你这种人。” 我后退两步，撞上旁边的医疗器械，发出刺耳的声响。他皱起眉：“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我跌跌撞撞地跑出门，在走廊里靠着墙滑坐在地，泪水混着雨水，把校服前襟洇得透湿。

那天之后，我开始刻意避开他。可命运总爱捉弄人，在模拟考的考场上，我又一次坐在他旁边。他把试卷推过来，压低声音：“写快点，我要抄。” 我握着笔的手微微发抖，指甲在草稿纸上划出凌乱的线条。

“墨迹什么？” 他不耐烦地踢了踢我的椅子。我咬着牙加快速度，却在交卷时发现他在我的试卷背面写了行字：“恶心的偷窥狂。” 试卷轻飘飘地落在地上，我蹲下去捡，听见他和后座的人说：“杨博文这种人，就该离我远点。他的喜欢，让我作呕。” 我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轰然倒塌，曾经偷偷编织的美梦，碎成了扎进心里的玻璃渣。

毕业那天，我站在教学楼前，看着左奇函和一群朋友勾肩搭背地走过。他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对我喊：“杨博文，别以为毕业了就能摆脱我。记住，你的喜欢，永远都是个笑话。” 我看着他嚣张的笑脸，喉咙发紧。其实我知道，这些年他对我的恶劣，何尝不是一种另类的关注？可我宁愿从未得到过这种 “关注”，宁愿他从未知晓我的心意。

七年后的同学聚会上，我在酒吧门口再次见到左奇函。他穿着笔挺的西装，手腕上戴着昂贵的手表，却依然改不了抽烟的习惯。“听说你在国外读博？” 他吐出个烟圈，眼神在我身上打转，“混得不错啊。”

我点点头，准备离开。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当年为什么喜欢我？” 我盯着他无名指上的婚戒，轻声说：“那些......都不重要了。”

他僵在原地，香烟灼烧指尖才骤然回神。我猛地抽手，一头扎进雨幕。身后传来他沙哑的呼喊，却掀不起我半分波澜。有些伤会被时间抚平，有些情就该封存在十七岁的雨季。可那些被他踩碎的自尊、揉烂的真心，又怎会轻易结痂？

番外

整理旧物时，我在行李箱底层翻出个铁盒。里面躺着褪色的情书、磨损的橡皮，还有张泛黄的纸条，上面是左奇函潦草的字迹：“杨博文，别跟着我。” 这些年，我把关于他的一切都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像收藏破碎的月光。每一件物品，都承载着一段痛彻心扉的回忆。

手机突然震动，是同学群的消息。有人发了张左奇函的照片，他抱着个蹒跚学步的孩子，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我盯着照片许久，心脏还是不可抑制地抽痛。原来那个曾经对我恶语相向的人，也能如此温柔。我把铁盒重新锁好，放进衣柜最深处，就像把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永远封存。

窗外下起了雨，恍惚间又回到那个暴雨倾盆的午后。左奇函靠在病床上抽烟，阳光被云层遮挡，他说：“杨博文，别对我抱有期待。” 那时我以为，没有他的未来会一片黑暗。可如今站在异国他乡的街头，看着漫天繁星，突然明白：有些爱，本身就是一场盛大的自我救赎。

我打开电脑，新建文档，开始写一篇关于暗恋的小说。故事里的少年最终放下执念，走向了属于自己的远方。可现实中的我，真的能放下吗？窗外的雨还在下，而我知道，那些被泪水浸湿的岁月，终将在时光里沉淀成最珍贵的回忆，也会是我心底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