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呢?
他将脸转向我,眼里布满了红血丝,下巴上有淡青色的胡茬。
为什么呢?他问我
我们已经结束了。我回答他。你是一个有家室的人。
一瞬间,我看见他额角的青筋跳起来,我爱你啊。他大声地吼道。我沉默了。
他爱我,我当然知道。我不爱你了。我抬夭看向他,一字一顿,我不爱你了。
他突然悲哀地看我一眼,安静下去,摸索着点燃一支烟。
你老了。他说。你有白头发了。
我诧异了一瞬。手不自觉的抚上鬓角。也许是吧。我敷衍地回答他。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他脸上。是的,我们都老了。他眼角都已经有细细的皱纹了。我看见他也有几根半白的头发,我伸手想替他拔下来,手伸出去,却又愣住,慢慢放下了。
我们已经不是爱人了,不适合再做这种亲密的事。
月光掉进海里,被剪成一条条湿淋淋的丝线。海浪并不汹涌地呼吸着,我用手抓起一把沙粒,让它们从我指缝中滑落出去。我们以前……你都忘了吗?他语气很悲伤。嗯,忘了。我平静地说。他不再说话了。猛吸了几口烟,便将烟摁灭在沙滩上,很专注地盯着海上的一处离得很远的光点。那是什么。我问。是灯塔。海边的空气咸涩又湿润,将灯塔的光晕染的朦胧虚幻。
今日的月极好,极圆,又有皎皎的月光,是行船的好日子。这样的日子,要灯塔做什么呢。他挪了挪位置,靠我更近一些,我爱你。他小声说。我不语,低头盯着满地金黄的沙粒。我可以爱你吗?他的声音有了一丝祈求的意思。你是有家室的人。我再次告诉他。他一下颓然了,偏过头不再言语。只有我自己发觉,一瞬间,我脸上挂满了泪。
我爱你的,可你是有家室的人。
婚礼是明天,你要来吗?
他身上穿着很讲究的西装,眼神飘忽着不敢看我。我收下请柬,我要来的。我笑着祝福他,新婚快乐。他伸手替我擦脸上的泪,啜泣着和我一遍遍说,对不起,对不起……没关系的,我们都努力过了。我很想这样告诉他,但是努力了几次,总也发不出声音。
这么多年来,我总也记得当时的场景,当时他和我都还很年轻,愚蠢,傲慢,自以为是,都自信高傲地认为会是彼此相伴一生的人。可是一生那么久,哪里是可以随随便便许诺的。
你怨我吗?我听见他的声音很轻地响起来。我摇摇头。世俗在你身上产卵,把你寄生成一个平庸的人,除了同归于尽,你别无办法。我都知道的。
有时候我也想过,如果没有遇见他,或许这辈子我就会按部就班的结婚,生子,或者我更荒唐些,我抽烟酗酒,我玩女人。唯独不会到了不惑之年还孑然一身。有没有恨过呢,当然恨过的。但是,假如没遇到他,我一辈子也只会按部就班的结婚,生子。这样一想,就又不恨了。
老天爷是仗义的,促成了我和他的相遇。是我和他没有福分,选的路太窄,不够两个人牵着手一起走下去。比起两个人浑身血污地在终点奄奄一息,不如早些分开的好。我们爱过了,吻过了,不遗憾。
海浪顺着沙滩涌上来,漫到离我很近的地方。我悄悄偏头看他,天几乎完全黑下来,我看不清他的五官。我记起他和我第一次接吻的时候,他很青涩的抱住我,用他的嘴唇贴住我的嘴唇,吻了很久才恋恋不舍地分开,脸上一片红晕。
你哭了。他的声音轻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