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御书房内，父皇屏退了众人，只留下玉沁公主。室内静谧，唯有香炉中袅袅青烟升腾。

父皇神色凝重，缓缓开口：“沁儿，朕知这桩婚事你或许心有不甘，但朕也是为了大局考虑。那祁苏的庶弟嚣张跋扈、顽劣不堪，若他继承了世子之位，祁家必生祸乱。而祁苏，虽身体病弱，却有一颗七窍玲珑心，从他平日里的作为来看，是个有能力的。”父皇顿了顿，深深地看了一眼玉沁，“况且，朕看得出来，他对你一往情深。”

玉沁公主微微垂首，心中五味杂陈。她前世不曾留意祁苏这份深情，如今父皇点破，只觉自己从前懵懂无知。但面上，她只是轻轻福身，平静说道：“父皇圣明，儿臣明白父皇苦心，谢父皇为儿臣筹谋。”

待退出御书房，玉沁公主抬眸望向远方，暗自思忖：父皇都能看透祁苏的心意，前世的自己怎就如此糊涂？

马车辘辘前行，祁苏倚靠在车壁上，随着车身的颠簸，不时引发阵阵咳嗽，苍白的面庞因痛苦而扭曲，突然，喉间一阵腥甜，他忙以帕掩口，帕上洇开一片刺目的红。他喘息着，身体如坠冰窖，连坐直身子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虚弱地闭上眼睛。下车时，下人见世子身体歪在一旁，人尚不大清晰，却已经见怪不怪，近身侍卫墨轩满脸担忧，小心地搀扶着他，待回府后，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回房间。

尚未能歇下，德亲王爷的怒吼便如雷般炸响：“孽子！给我去祠堂跪着！”祁苏身形一晃，尚且没站稳，被小厮拉扯着拖向祠堂。祠堂内，砖石坚硬而冰冷，祁苏的双膝甫一触地，便疼得钻心，他咬牙强撑却也是徒劳，根本跪不住，只得以全身力气施加于右手上撑地。祈风带着一脸得意踱步而来，嗤笑道：“你以为娶了公主就高枕无忧？这世子之位迟早是我的！”祁苏抬眸，目光冰冷似霜，尽管气若游丝，却带着不容侵犯的威严，祈风竟被这目光骇得后退一步，嘴里嘟囔着转身离去，心中暗忖着如何加快谋夺之策。

待到只剩他一人在祠堂罚跪，烛火摇曳，光影在祁苏清瘦的面庞上跳动。他的双膝重重地磕在冰冷坚硬的石板地上，身体瞬间不受控制地晃了几晃，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

随着时间的流逝，祁苏的脊背渐渐弯了下去，本就虚弱的身体愈发难以支撑。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拉扯着肺部的风箱，发出粗重且不规律的喘息声。突然，一阵剧烈的呛咳从他的胸腔爆发出来，他的身体猛地前倾，双手死死捂住嘴巴，指缝间却还是渗出了殷红的血迹，滴滴答答地落在身前的地面上，与周围的黯淡光线交织出一片刺目的悲凉。

“咳咳……”祁苏的咳声在空旷的祠堂内回荡，伴随着痛苦的低吟。他的双腿早已麻木，膝盖处的疼痛犹如千万根针在扎刺，使他不住地颤抖，几乎要跪不住而瘫倒在地。

祁苏的眼前渐渐模糊，意识也开始有些飘散，可在这混沌之中，玉沁公主的面容却愈发清晰。他心中满是苦涩与自卑，暗自思忖：“公主，我这般病弱之躯，如今还狼狈至此，你明日得知，会不会怪我贸然求娶于你？我又怎配站在你身侧……”想到此处，他的心中好似被重锤猛击，疼得几乎要窒息。那深深的不配之感如影随形，将他一点点拖入绝望的深渊，而他却无力挣扎，只能在这无尽的痛苦与自我厌弃中，等待着命运无情的到来。

寒夜漫长，冷风如刀割般灌进祠堂，祁苏孤身一人跪在那里，无人敢来相帮。直到次日清晨，墨轩匆匆赶来，却见祁苏已昏迷不醒，唇边溢血，气息奄奄，一时红了眼眶，急忙想找太医来瞧，德亲王爷得知后，眉头紧皱，冷哼命令下人道：“拿水泼醒，这副样子成何体统！明日求娶公主，若敢丢了王府的脸，定不轻饶！”在冷水兜头浇下的瞬间，祁苏被迫半醒，他眼神空洞，心中满是自嘲：这般不堪的自己，如何配得上玉沁公主？可那又如何，命运的齿轮已无情碾来，他只能强撑着这将灭的残躯，去迎接那未知的明天，去面对那遥不可及的玉沁公主，哪怕等待他的，或许只是更深的绝望与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