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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我给你贫穷的街道、绝望的日落、破败郊区的月亮。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
——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另一个,同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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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色夜空还未完全褪去,东方天际已泛起若隐若现的鱼肚白,如同宣纸上晕开的淡青,笼罩在小渔村菜市场的上空,
只见竹筐木盆沿着石板路排开,新捕的海鱼在澄澈水箱里翻腾,银鳞划破水面,溅起晶莹水珠,尾鳍搅动时带起细碎涟漪,将破晓的微光揉碎成跳动的碎金。
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与浪花轻拍堤岸的声响不断交织,沾着晨露的帆布鞋碾过石板路上蜿蜒的水痕,
金善禹对着推销自家海鲜的商贩笑眼弯弯地掠过摆满牡蛎的竹筐,随即又突然回头伸手拍向我肩膀,
带着海雾湿气的手掌惊散我眼底残留的困意,清晨的咸涩海风裹着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扑面而来。
我(柯玫)“喔……怎么了?”
喉间像是卡着团未化的海盐,每吐出一个音节都裹挟着砂砾般的粗粝,沙哑的声线从齿缝间漏出。
眼皮仿佛坠着渔村锚链,费尽力气才掀开条缝隙,朦胧间只见金善禹逆光而立,碎发被晨雾洇成毛茸茸的金边。
就在这时,水箱里蹦跳的鱼甩出的水花,正巧溅在我还未完全睁开的睫毛上,凉意驱散了最后一丝混沌。
金善禹“柯玫快醒醒,你不都答应好陪我一起出来买海鲜了嘛。”
我(柯玫)“我还没说答应,你不就已经拉我过来了嘛……”
我颇感无奈地揉了揉眼睛,想要努力提起点精神。
金善禹“今天是度假的最后一天,你如果不跟我出来,就得留在沙滩上看那几个光膀子的男的在你面前走来走去。”
我(柯玫)“哈?”
金善禹“与其看他们几个搭帐篷生火,还不如跟我出来放松一下。”
话音刚落,金善禹的手掌不轻不重地搭在我肩头,他指尖无意识地轻叩着我的肩膀,像是在敲打一首随性的节拍。
我(柯玫)“那怎么不叫上霏霏她们?”
金善禹“霏霏有小陈陪,其他人也都有伴,就不劳烦咱俩费心了。”
眼前金善禹的笑容像被晨雾晕染的朝阳,朦胧得辨不清真假。
宿醉残留的钝痛在太阳穴突突跳动,思维如同渔网缠住的浮木,在混沌的意识里沉沉浮浮。
我想要反驳的话语刚冒头,就被大脑里搅成乱麻的思绪扯散,舌尖抵着后槽牙反复咀嚼他的话,
咸涩的海风掠过耳畔,只留下满脑子模棱两可的犹疑,像退潮后沙滩上深浅不一的脚印,越想看清,越是被新涌来的潮水模糊了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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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阳光将沙滩烤成流动的金箔,反光在镜头支架的金属杆上刺出细碎的光。
朴成训垂眸调试设备,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指腹擦过冰凉的旋钮时突然凝滞——远处传来的笑声裹着海风撞进耳膜,
梁祯元不知对正准备食材的朴综星说了什么,只见他耳尖霎时涨红,低头不自觉笑了起来。
朴成训喉结滚动着咽下酸涩,继续组装支架的动作却越发迟缓,镜片后的瞳孔像蒙着层雾气,将面前鲜活的场景浸成褪色的旧照片。
阴影突然笼罩在组装到一半的支架上,朴成训怔愣间,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闯入视野。
指节捏着零散的部件,金属卡扣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腕骨处的青筋随着细微动作起伏。
他缓缓抬头,正对上李羲承同样冷硬的眉眼,那人同样下颌绷得极紧,眼尾压着层不易察觉的烦躁。
李羲承“他们俩个……又和好如初了吗?”
李羲承“只是一晚?”
李羲承“仅仅一晚,就破镜重圆了吗?”
朴成训垂落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暗影,喉间滚了滚却没发出声响,手指无声探向李羲承掌心的部件。
指尖即将触碰到冰凉金属的瞬间,对方指节骤然收紧,青筋顺着骨节暴起,将零件死死攥进掌心。
两人僵持的手悬在炽热的空气里,阳光在相触的阴影边缘切割出锋利的光刃,李羲承漆黑的瞳孔映着他凝滞的神情。
朴成训“你和我早该清楚的……”
朴成训“不肯放手的一直是自己。”
李羲承“破镜重圆又能怎样,那些已经失去的需要有崭新的情感来弥补。”
李羲承“六年前我已经放手过一次了,难道现在还要让我重新放开她吗?”
海风卷起细沙掠过耳畔,李羲承指节泛白的模样,与记忆里馄饨铺前固执等待的身影悄然重叠。
那时的他也曾以为自己对于感情有不可割舍的执念,
晨雾未散,瓷碗与竹筷碰撞的清脆声响里,少年藏着比晨光更温柔的期待。
可当朴综星眼底绽放的喜悦撞破他所有幻想,当告白成功的消息在深夜传来,他才惊觉所有辗转反侧的犹豫、独自吞咽的酸涩,都在瞬间凝成巨石,沉沉压在胸腔。
咸涩的海风突然掀动他垂落的发丝,胸腔里蛰伏的冲动骤然苏醒。
原来他分明可以像此刻李羲承攥紧零件般,将所有情绪都锁进掌心的吗?
不必在得知真相时咬着牙咽下酸涩,
不必在深夜辗转时将心事揉碎成叹息,
不必在爱意萌芽时就亲手掐灭星火。
那些被理智碾碎的悸动、被自卑掩埋的渴望,此刻都化作指尖的颤意,在灼热的阳光下疯狂生长。
原来从始至终,他都有选择紧握的权利,而非将真心拱手相让,任遗憾在心底结出尖锐的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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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P15.一人一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