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庆,京都。
“哒哒——”
几匹骏马在官道上奔驰,街道两旁的人等到马蹄声微乎其微后才敢试着朝发声处望去,只能看到几个穿着禁军配饰的背影,愈发的远了。
当然,更多人仍旧没敢抬头。
因着近些年京都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京都内众人人心惶惶不说,皇宫内的消息更是难探。
但京都本就是个漩涡,不是袖手旁观就能一切万事大吉……
——
皇宫,昭迢宫。
正值早秋,主殿的轩窗半开,几缕药香味随之散开。阳光透过窗纱,映在梳妆台上,屋内也亮堂了些。
候在外侧的侍女,在屋内几声轻咳中迈进了室内,随着帷幔的拉开,先是露出覆在耀色薄衾上一只皓白的腕子。
紧接着着是一张白玉般的芙蓉面,在侍女的注视下微微垂首,视线也跟着微移。
躲开侍女要上前搀扶的动作,风絮自顾自的穿上鞋袜,起身坐在床榻上洗漱。
侍女动作一顿,很快拿着一件外衫披在了她身上,慢声道:“陛下说,今晚来看娘娘。”
风絮闻言眼睫一颤,贝齿将浅色的唇微咬着添了几分红艳,面上却是白了几分。
眼周也跟着红了几分,再站起来,身子也有些抑制不住地微微发颤,凭白添了几分弱气。
却也实在让人讨厌不起来。
上前搀扶住她的侍女这样想着,顺便替她拢住已经散开的长发。
侍女是庆帝那边专门派来的,宫装比其他侍女的还要规整,看着风絮紧张地抿嘴,心头也跟着莫名的一热。
“我要去看太后娘娘。”没等到侍女的回复,她皱眉望去,眼眶里已经蕴满了水汽,似是感觉语气有些生硬,她又怯怯补了一句,唤着侍女的名字,“游怡。”
看出风絮的不自在,侍女盯着风絮已经泛红的眼周,语气也跟着软了下去。
“娘娘自去便是。”游怡动作沉稳,替她细细梳着发,低头说话时,什么表情也看不出。
拢起来的秀发像一匹稠密的丝缎,隔绝了眼神交流。
风絮从梳妆台上的镜面中窥不见她的表情,又受不了这种氛围,索性垂下视线,视线弥散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了。
“云嫔娘娘——”
似乎是因为对称呼的不熟悉,没能一次把风絮给唤回神,游怡小心地替她重新簪了一支玉钗,再次唤她,“娘娘——”
对上铜镜上游怡的视线,风絮才慢吞吞开口。
“好了吗?”风絮心情复杂地消化被叫娘娘的不适感,对能仍旧亲切称呼她昭昭的太后娘娘更是依赖。
“太后娘娘那边回了吗?”风絮有些紧张地问,像是害怕被拒绝,不等游怡回复,她又安慰自己,“没关系,病还没有好全,等我病好再去也好。”
风絮落寞不过一息,就被侍女的话截断。
“洪公公亲自传来的消息,说,是您的话,随时都可以去的,太后娘娘那边也时刻挂念着您。”
这话刚一说完,游怡便见风絮一副要即刻就要去见太后的模样眼皮一跳,忙将后厨做好的药端了出来。
“娘娘,还是吃过药再去吧。”见风絮喝药,游怡对着其他侍女使了个眼色,这才有人悄悄将窗子合上。
这会看着风絮对着稍微暗沉的室内愣住,游怡心中长舒一口气,也罢,就是这样的性子,太后才对娘娘这般好,实在是都说不清了。
游怡解了风絮身上披着的薄外衫,换了件更厚实些的,几乎将风絮全裹在里面后,才退开小半步,虚虚将她扶住。
两人这才迈出室内,身前身后跟着几个别的侍女,风絮不喜欢使唤别人,再说昭迢宫内人员总在变动,左右换来换去都是庆帝的人,更是让风絮有些抗拒。
只游怡一人从来她身边,从未变动过。
想到这,风絮小指微蜷,眉心蹙的更紧。
清太子的待遇也是叫她“享受”到了。
风絮实在不是什么坚韧的性子,入宫四年,游怡陪了她两年,哪怕知道游怡是被庆帝派来的,风絮实在没法昧着良心将气发在她身上。
她该恨庆帝的——
庆帝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从一开始她就是这样想的,恨他怕他却也没办法离开他。
而这南庆皇宫内,与她相熟的人太少,从前便屈指可数,如今更是……没法去数了。
不过,现下已然都计较不清了。
......
刚到太后外殿的长廊上,就碰上李云睿的公主仪仗。
风絮一行人还未开口,李云睿便笑着往前走了几步,挥开前侧的宫女,站着风絮面前。
李云睿直勾勾地盯着风絮的脸,用一种过分亲呢的语气道:“是云嫔啊。”
一边说着,她的手就要抚上风絮的脸庞,被从人群里挣出的游怡抬手,堪堪止住,“长公主,今日娘娘是来拜访太后娘娘的。”
太后娘娘四个字在她嘴里被压的极重,李云睿眼中流露出几分嘲弄,一个眼神流转间的功夫,声音冷了下去,不悦道:“不过一个侍女,现下也能做云嫔的主?”
“本宫倒是好奇,谁给你的胆子——”
话锋虽然是对着游怡,但李云睿的眼神却直勾勾的望向风絮。
风絮眼帘颤了一瞬,害怕长公主犯病,下一秒甩人巴掌就不好了。
看着被长公主带来的人牢牢压制住游怡后,才不得不上前几步直面她。
“陛下给的人。”风絮声音不大,意外让这场明知故问的戏唱不下去了。
李云睿定神上下打量着她,两息后,这才慢悠悠道:“原来是陛下的人啊——”
她话是这样说的,视线却仍是未移。
盯——
“长公主。”风絮上前半步,努力表现平淡,却仍有些畏惧,离着她尚且还有些距离,便不敢再前,小声开口:“有事吗?”
“见你一面,现下倒是越发难了,便是有事又能如何呢?”诘问般的言语,被她用甜言蜜语般的口吻说出后,显得都不够锋利了。
风絮刚打好的草稿也被憋在肚子里,有些无措地否认:“……是,是吗?”
“昭昭——”看着风絮有些抗拒的动作,长公主笑着将手掌贴到她侧脸上,亲密地称呼着她。
“只怕,我也帮不上什么忙。”看到对方小幅度摇头后,风絮小声回道。
感受着从皮肉交接处传来的热量,风絮抬手搭上李云睿的手腕,手指都通红却根本奈何不了她半分。
“都还没试,怎么就知道帮不上?”
风絮眼睫一颤垂在身侧的手握了起来,心更是不住地往下沉。
又默默垂了下去,得到了李云睿的一声嗤笑,手上的劲松了几分,却也足够将她手腕箍住。看出风絮的不自在,她依旧笑着唤她,“昭昭——”
“你心不诚。”
风絮刚跟在太后娘娘身边的时候,彼时李云睿也是这样跟着太后亲密地称呼她为昭昭,但风絮感觉每次李云睿开口都像是要吃了她一般。
就像现在,打量的目光直愣愣地对准风絮的脸上还有脖颈上,更像是打量从哪里下口的美人蛇一样。
风絮脸上指痕愈发明显。
不适感越来越重。
风絮拂开她的手,眼眶通红,想要侧过身去。
僵持片刻,李云睿直直笑了起来,从袖子里拿出手帕,不由分说地端起她的脸要替她拭泪。
“昭昭也太过娇气了一些,婉儿现在怕是都没你爱哭。”
婉儿是李云睿与丞相未婚先孕生的孩子,风絮听太后粗略说过,那时候风絮还有些担心她,毕竟南庆的风俗到底还没开放到那种程度。
但李云睿现下却分毫不顾及地谈论。
现在想来,她能有什么可怜,她身强体壮的,该被可怜的是自己才对。
李云睿捏着她的脸周,捏了没两下,洪四庠便走了出来,“长公主殿下,太后娘娘疲惫,劳烦殿下明日再来。”
说完又朝风絮笑道:“云嫔娘娘,太后娘娘宣见。”
这话说的,竟是半点面子都不留。
风絮呼吸轻了一下,惴惴不安地看了李云睿一眼。
李云睿面上表情不变,眼神依旧颇具存在感地落在风絮身上。
对上风絮的眼神后,还勾唇笑了笑。
李云睿没在意洪四庠的态度,说白了,狗什么态度主要是看主人。
在洪四庠第二次开口后,李云睿斜了对方一眼,娇嗔:“本宫也不是什么吃人的精怪,怎么母后每次都这般防着。”
意料之中的没得到回答。
李云睿也不是很在意。
一息左右松开手,盯着风絮下颔上的红痕,语气不明地说:“果然有够娇气~”
说完,便带着一群人转身走了,游怡还没拿出帕子给风絮拭泪,就听到李云睿的声音再次远远传来,“昭昭——”
“下次诚心点。”
闻言风絮的泪,在眼眶里也不打转了,直接重重落下,恨不得缩成一团自己委屈。
她也想不明白,她才刚上高中,就是参加了一个简单的元旦晚会的表演,回家的路怎么就回不了家了呢。
所谓的系统也不过把她丢在了一处宫殿,就消失了,要不是太后她怕是当场就死了。
她是黑户啊!
差点就死了!
狗屁的下一次!没有下一次!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也不想当什么云嫔,她想回家!
可又偏偏回不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