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太后

所以，哪怕一句无耻几乎令庆帝发笑，他甚至能心平气和地评价，“昭昭，连骂人都不会。”

“对了，皇后那边就不用去了。就说，朕说的——”庆帝见她抵触，起身大步朝前殿走去，似是想起什么，同她叮嘱。

风絮没吭声，回复庆帝的是他派来的侍女，正是游怡。

总之，风絮还是被封为了所谓的云嫔。

旨也下了，宫殿也搬了，甚至连伺候的人都是庆帝直接拨的人。

之后回太后宫里的路上，越靠近，风絮越迈不开腿。

她停在原地，蹙着眉，不知道怎么开口。可长廊上人多，她也抹不开面，只得小步地往前走。

走的再慢，路也到了尽头，风絮提着裙摆，缓缓迈进前殿。

一进前殿，太后就扶住了要行礼的风絮，心疼不已地一直喊她小名，还说了些“我的昭昭受苦了之类的话。”，让风絮眼泪流的更凶。

风絮在太后一声声劝慰中，越来越委屈，扑在太后怀里，哭了个痛快。

“太后、娘娘。”风絮鼻腔发堵，心里更堵。

“现在过来，怕是什么都还没吃，我叫他们上几盘糕点，你先垫垫。”太后拍着她后背，安抚着，珠钗随着太后的动作，两髻上的坠子落在了风絮脖颈上，冰凉的触感让她忍不住瑟缩一下。

风絮盯着桌上的几盘糕点，却是一点都吃不下。

却又在太后下一刻的温声问候中，往前凑了半个身子。

小声宽慰了好一会，风絮才抿着唇不好意思地从太后怀里撤出来。

泪眼汪汪地对上太后，带着哭腔道歉：“对不起，我……我……”

太后抬眉直视她。

“你在我宫里呆了两年，我还不知道你的性子？！”太后猛拍了一下身下的座椅，“后宫之中，背地里耍些小人伎俩也就罢了，偏将你牵扯进来——”

“当真是可恨！”织金的宽袖上折射出的光有些刺眼，但太后的声音确实给了风絮些许底气。

所以风絮嗫喏着试着开口：“我……我不想……”

“能不能……不进后宫？”过分天真的言语，若是旁人说的，太后早就冷笑开口训斥了。

可这个孩子不一样，太后迎上那双比水洗还要澄澈的双瞳，缓缓吐了口气干涩道：“太迟了，昭昭——”

圣旨已经下了，太后的懿旨也追不回了。

风絮伏在她膝上，身形小幅度打着颤，三五息就打湿了一小块裙摆。

“我这宫里你最是熟悉，照常来就是了……再有就是……宫里的这些妃嫔也都不是些省油的灯，你得避着些……”

说着，太后也跟着垂下眸，说句不好听的，后宫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仅仅靠着嘴上说两句话，并不能解决。

“你来时也没用早膳，先垫几口对付一下，尝尝我这宫里的糕点是否还可口。”

风絮心里不是滋味，忙拿起一块糕点，默默含在嘴里。

虽说机械性的动作，让她根本尝不出糕点的滋味，却也在咽下后扯了个笑容，翁声道：“好吃的。”

看她这样，太后长叹一口气。

整个宫里的人，都小心给她递上她熟悉的事物，好像她还只是风絮的时候，一想到以后要住在不熟悉的地方，风絮眼周就染上一抹红。

等风絮看着好些，太后便道：“哀家会亲自查验这件事，一定给你个交代。”

“所有参与的人，哀家都不要她们好过。”

看着风絮并不作答，太后只更怜惜地看着她，等她不得不离开的时候，还吩咐洪公公带着好几箱东西跟着她走。

那是太后原先说要给她备的嫁妆，如今却被人抬到了昭迢宫内。

风絮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望去，太后朝她点了点头，她才复又转身离开。

长廊有一段距离，望着风絮消瘦的身形，太后半阖眸子。

日光打在殿前的地面上，透进殿内的极少，因此烛台上的烛火都被点上了。

等洪公公回来，太后才抬了抬眼皮。

“陛下那边怎么说？”

“参与的人已经全部处置了。”洪四庠站到太后身侧，如往常般伫立着。

“昭昭怎么样了？”

“云嫔娘娘，瞧着还有几分忧心，”说完，看了一眼太后的脸色，洪四庠口风一转继续道：“怕是被后宫这些子事弄怕了。”

“我的昭昭，现在这样都受不了，出宫后我怎么舍得呢。”

洪四庠不语。

“怎么？”太后正对上洪四庠的视线，“你当我送过去的不成？”

洪四庠连称不敢，更是立刻跪在下方。

“只处置了那些个选侍之流的？”瞧着殿内越发冷清，太后再次开口。

得到洪四庠的回答，太后发出一声嗤笑，不知道在笑谁。

“哀家倒不知道，皇后什么时候这么会揣摩圣意了。”

太后端起早已冷透的茶水，不在意地抿了一口，“去，给皇后送几本经书，好好磨磨心性。抄完也不用送到这来，供在佛堂前，也清醒清醒。”

洪四庠点头称是，便慢慢起身，便要去往皇后宫中。

恰巧殿前吹来的一阵风，将风絮年前做的风铃吹的叮当作响。

太后和洪四庠同时视线移到那上面，很快又都移开。

当然，太后确实没在这件事情里面推一把，但同样，也没有阻止分毫。

按理说后宫突然出现一位从四品的嫔，总会有人探查几分。

毕竟这位云嫔不是什么世家大族出身，还连跳多级封嫔。要知道，连后宫还有身孕的柳氏尚且还是贵嫔。再加上陛下刚处置了一大批旧贵族，跟太后那边到底是好了，还是不好了，这才是关键。

朝堂上的风，总要知道往哪个方向吹才是。

可云嫔不喜欢出门，平日里除了前往太后宫里，一点社交都没有。

宫务那边又有太后看着，再加上庆帝那边的人手震慑着，宴会更是根本没参加过。整整两年里，后宫妃嫔里大部分人竟是都没见过云嫔长什么样子。

当然，长公主并不包含在内，风絮在太后宫中时，与长公主孕期都见了许多次。

之前李云睿大多次的搭话都被太后打断，次数多了，当着太后的面，李云睿就不再试着跟风絮搭话了。

太后对两人的态度，她也清楚，见多了假的，见着风絮这个真真的，可不就护的紧么。

只是啊，太后又能护多久呢？

李云睿被光明正大赶走的时候是这样想的，午膳没用完，就有几位宫女被拖到庆帝那边。

人带过去了，剩下的，庆帝得自己审才是。

也让他看清楚，自己一手捧起来的长公主，真是越发猖狂起来了。

……

视线重新转移回来，洪公公瞧着游怡递上的手帕已被揉搓的不成样子，小心从怀里掏了一块素色帕子递给游怡。

风絮有不爱带手帕的习惯，太后宫里的老人大多都知道，刚开始避讳些，没人敢往上递。

相处久了，知道她这习惯根本改不了，大多数同她接触的，都备着一块材质不错的素色帕子。

这不，洪四庠一伸手，风絮先游怡一步惯性接过，覆在双眼处按了按。

风絮鼻腔带着些泣音，翁声道：“洪公公，我想先去偏殿洗洗脸。”

“自无不可。”洪公公一拱手，因着她熟悉的动作，更是亲切。

“侧殿已经吩咐人在那边侯着了。”

“娘娘对太后宫里到底熟悉些，老奴先回太后，在正殿等您。”

等风絮点头，两帮人走到一处便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