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两马,向乾东城的方向去了。
考虑到两人出行不方便之处颇多,不能御剑飞行,芥子空间不好暴露,离开柴桑城在最近的城镇买了马车,苏昌河又成了车夫。一路走走停停,花了半月时间到了。
“终于是到了。”看着乾东城的城门,苏昌河松了口气,这一路走的实在是艰难。
“咱们去哪?”
“先找客栈安顿。”
易文君掀开窗帘一角,城门前人流如织,偏安一偶的城池却如此热闹,可见其治下民心之安,易文君抬头看了眼城门,守卫松弛有度,既不懒散也不过分警戒,进出城门自由,并无查验证明,可是,城门内墙角放着一张桌子,闲散地扣着指甲的守卫领头却是会武的,八品,不低了。
而且,这人眼睛毒的很。乾东城不乏生人来往,这人还是多看了他们一眼。
易文君放下窗帘,找人的事不急,古尘一时半会又不会跑。
“小的明白。”
苏昌河懒洋洋应承着,拉了下缰绳变道转弯,最好的客栈嘛,懂,都懂。
跟着大小姐一路,衣食住行,那都是最高标准,绝不露宿,天晚便入城。让他这双狗眼见识了什么是人间富贵,他二十年出门在外的总花费都没这半月多。
以前那哪里是生活,那只是活着,活得粗糙且贫穷。这一路,充斥着金钱的味道,真是长见识了。
找好客栈安顿好,易文君戴着帷帽出门了。
“大小姐,小的要跟着吗?”苏昌河两步上前,跟着易文君问,双眼泛着精光。
易文君撇了他一眼,扔给他一个荷包,“自己逛着玩,我办好事情,咱们就启程回天启。”
“好嘞!”
苏昌河笑开了眼,接住砸手的荷包,拉开个小缝隙看了眼,金光灿灿,笑容更灿烂了。
待易文君走了,他的笑容才收了,浑身的紧绷劲松了几分。
易文君,半步神游!
他怎么知道的,被压着打的时候知道的。
完全被牵着鼻子走啊。
果然没有天上掉馅饼的美事,好事怎么可能轮到他呢!
易文君修为暴露那一刻,他那时候都不知道是想木鱼快点来,还是不要来了。还好,木鱼出任务去了,他心里也算安定了几分。
问他事不对为什么不跑,是他不想嘛?喂了毒啊,那解药就挂在易文君腰间的荷包里,眼睁睁看着,拿不到。
但凡离她超过二十里,他就浑身无力,心脏抽痛,还得乖乖跑回来。
钱难挣啊!
幻阵?易文君停下脚步,就是这里了。
镇西侯府不远的一处院落,周围设了幻阵,路人会忽略这处院子,这对她却是没什么用。
她推门进去,入目却是桃花林,不见房屋,奇花异草,怪石假山,她一眼便看见桃花树下弹琴的人,有些人,只要一眼,你就知道是他。
“难得有小姑娘闯进我的院子。”
坐在树下弹琴的白发男子有着岁月不败的容颜,从容不迫的姿态,言语亦是温润平和。
可惜,这样的人,不该是这样的,拖着破败的身体,住着破落的院子,一切仅靠着假象维持。
他的幻术很不错,而他如她所料……有灵根。
“你想活下去吗?”易文君直言不讳,懒得废话,目的很明确。
求死之人,不救。
这是易文君的行事准则,若古尘一心求死,她就当没来过。
若他想活,这才有的谈。
她的幻术修为不高,有关这方面的功法收藏不多,但忽悠一个古尘,够用了。
“小姑娘年龄不大,口气不小。”古尘莞尔一笑,没有因为易文君话感到冒犯,能来到这里,便是缘分,可他却没什么能送小姑娘的了,“还是早些离开吧。”
“我既然来,便是有把握,先生不妨试试。”
多说无益,不再多言,易文君留下了一样东西,等这件东西被启用,她会再来的。
百里东君在剑林使出了西楚剑歌,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早于百里东君出现在乾东城,西楚剑歌问世,一时间,各方的目光汇聚在乾东城。
百里东君回乾东城了,可他没有机会去找易文君,一回来就被困在镇西侯府的柴房。
“哎呀,乾东城这下有热闹看了。西楚剑歌,谁不心动呢?”苏昌河看热闹不嫌事大,他撺掇着易文君搞事, “我们要做点什么吗?”
西楚剑歌啊,绝世剑法,他也心动啊。来都来了不见识一番,多可惜。
“什么也不做,等。”易文君淡然说道,把人拐到手,要多少西楚剑歌没有?况且,若论剑法,她青云宗可是正统剑修。
“等?”苏昌河面上挂着疑惑,等什么?
易文君没给他答案。
这一等,先等来了萧若风。
“文君!”
一眼万年,即使双方隔着帷帽,萧若风一眼便认出了她。
两人白衣帷帽,一副学堂弟子打扮。
“琅玡王殿下。”易文君语气平淡如水,不含一丝情绪。点头致意是礼貌,她与萧若瑾解除婚约,与萧氏便无交际。萧若风于她不过是见过一面的陌生人,再多,便没有了。
与萧若风眼里只有易文君不同,雷梦杀下意识看向跟在易文君身后的苏昌河,一身束腰黑衣,身形修长矫健,丰神俊朗,眉目精致,嘴角挂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男要俏,一身皂,那黑衣皮甲穿在他身上再合适不过,好一个俊美少年。我的天哪,他们老七是有多惨啊,喜欢上易文君,这情敌一个接一个出现。
“文君,我准备了早饭。”
早晨打开门,萧若风一张笑脸,十二分的温柔,已经在门口等着她。
易文君皱眉,这人有点烦了。
萧若风一如既往不愿看懂别人的脸色,就像是大婚之日,“易文君”泪流满面,他还是笑着将盖头给她盖上。
易文君的冷脸相对,他就像看不见一样。
住在同一个客栈,同层相邻的房间,她又没包下整个客栈,谁住都无所谓,萧若风入住和她有什么关系,但是,偶遇次数太多,频频打扰就过分了。
“文君,吃过饭,我们一起去镇西侯府探望百里东君。”萧若风好似没有发现她的冷淡,却突然提起了百里东君,这两天,他的任何提议易文君都拒绝,话都不想多说一句。
他突然提起百里东君,这点让易文君更烦他,惯会拿捏人心那一套,拿百里东君做筏子,别说她不喜欢百里东君,即便是喜欢,那又如何。
“萧若风,我们不熟,我也没兴趣和你一起吃饭,更不会和你一起去看百里东君,你看不出来我很讨厌你吗?”
易文君直接拒绝,话说的清楚,不愧是亲兄弟,一样让人讨厌。萧若风枉顾他人意愿这点,和记忆中毫无改变。
“文君……”萧若风不可置信,退了两步,手捂着胸口却还是觉得一块大石压在心头,喘不过气,易文君讨厌他?
“我的天呐,她说出来了?”雷梦杀小声嘀咕,语气掩不住的震惊。
连一个眼神都再懒得敷衍,再多说一句话的功夫都不愿意,易文君越过两人抬脚就走。
“你真不理他,那是琅琊王啊。”苏昌河嘴上说着,脸上却是无所谓的表情,也没见他多在意。
“那又怎样。”
她努力提升修为为的不就是这一刻么,别说琅玡王她爱理不理,就算他师傅李长生来了她也能让他有来无回。
诛仙剑阵,专为元婴修士准备,出家旅行,杀人越货必备神器,一旦开启,不杀个干干净净绝不停止,保证一丝元神都不会泄露出来。
戒子空间里存放的几件大杀器,这才是她的底气。
“走,今天消费我包了。”易文君这话说的豪气万丈,挥金如土,颇有一掷千金的气质,提了几年的心终于放下,再不担心随时被人强迫,她很有心情闲逛,也有心情欣赏美好的东西,对漂亮的少年容忍度直线上升。
“我知道有几家店东西不错。”
苏昌河两眼冒光,说这个,他就来劲了,介绍起几家铺面的详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本地人呢。成衣铺子,首饰金店,武器店,饭店酒楼,说起来,他的嘴就没停过。天塌下来高个顶着,谁还管什么琅琊王,他做好他的好护卫就行了。
易文君的帷帽一直没取下来,只要出门必戴,一开始她也不喜欢,可是,出门戴着,省却了很多麻烦,戴着戴着,这玩意就像疫情期的口罩,天天习惯了,哪天不戴,反而不习惯了。就这样,还总有那么一些不长眼的想掀开看看,易文君可以保证,只要她不主动摘,没人能掀动她的帷帽,风吹不动。
况且,有苏昌河在,一路上也用不上她动手,那些个不长眼的都被他解决了,有眼色会来事,用着十分顺手。
苏昌河这人,有些可惜了。
一路上对他多有观察,也存了考校的心,她更看好苏暮雨,要不要拉苏昌河一把她还在犹豫。这世上命运凄惨的人多了去了,可能让她遇到,又心生念头管的,真不多。
苏昌河,有野心,更是心狠手辣,对生命的漠视,做为一个杀手他是合格的,可是,他这人却又保留了一丝热忱,尽管不多,且只对寥寥几人,尤其是苏暮雨,苏昌河在提到苏暮雨时,眼里是有光的,暗河不是什么好地方,可他认为那里是他的家,因为苏暮雨在那里,那里有他在乎的人。
所有有关苏昌河的记忆都是冰冷的,可在她看来,少年时期的苏昌河还不到无可救药。
暗河与影宗密不可分……
脏活累活暗河都干了,可这世上似乎没人在意他们,恐惧,鄙夷,耻与为伍,影宗也一样,那是养在暗处的一群豺狼。
谁又不想生长在阳光之下,翱翔在九天之上,影宗想寻一条光明之路,暗河也想站在阳光之下。
别人可以不在意暗河最终流往哪里,可影宗的易文君不可以。
影宗,萧家既然嫌弃这把刀,那就做把锋利的刀,强大到再没有人敢试图把它握在手里。
苏昌河内心复杂极了,他竟然感觉出易文君对他的善意,是的,自己难道是被那女人喂了毒药得了失心疯了不成。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他得好好捋一捋。
这两天净跟着易文君瞎逛,乾东城有点名气的地方几乎转遍了,镇西侯府附近却是少去,咳咳,这两天也再没遇到琅琊王。
听说琅琊王住进了镇西侯府,这般急匆匆从天启而来,为的还不是西楚余孽和镇西侯府勾结那回事,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啊,说的高风亮节,该下手也毫不手软,手段也没干净到哪里去。
没那容人之量,偏还想要做那撑船的宰相,那些权贵惯会装模作样。
苏昌河惬意的晃着脑袋,悠闲自在地磕着瓜子,跟着易文君坐在茶楼贵宾包厢听说书,讲的是北离八公子顾家之事,顾晏之争,故事情节曲折离奇,恩怨情仇快意江湖,听的是人心激荡,热血沸腾,恨不能亲临现场。
苏昌河托着下巴,好家伙啊,他这个在场人听了都感觉热血沸腾,向往江湖。不愧是靠嘴吃饭的,术业有专攻,果然不能小瞧人家的立身本领。
正听的热闹,却听得易文君突然说道:“该走了。”
“这茶还没喝完呢……”这可是店里最贵的茶水点心,走了多可惜。
“要不你留下,慢慢吃。”
“得,那不能啊,自然是大小姐走哪我跟哪,什么都没您重要啊。”
懒得理他贫嘴,招手叫了店小二:“打包两斤给他带上。”
路上慢慢吃吧。
再次进入那个小院,曲终人散去,只剩下满院的破败和无声的死寂。
“先生演了一场好戏!”
用幻术骗了众人,也骗了他的好徒弟,假死脱身。
古尘的一头白发,早已恢复黑色。在他服下药,发现不对劲,当时感觉到自己是真的恢复生机时,他压下激荡的内心,在众人面前布置了一场幻阵,一场震撼唯美的死亡幻想。
他儒仙引以为傲的药人之术救不了自己,他也不觉得那个小姑娘能救下他,他最后的一点善意不愿辜负小姑娘的一片好意,尽管他不觉得能改变他的结局。可是,能有人在他死前愿意拉他一把,这份心意……不想辜负。
结局,出人意料,他那会就算想死,一时半会还真舍不得了,人间美好,他还想再看看。
然后,便是等待……
那个叫易文君的小姑娘出现了。
“不甘心?”
“是。”古尘叹了口气,他承认自己是不甘心,有一条活路,谁甘心赴死?若是那种甘心赴死之人,他便不会活到今日,早该城破之时,便死了,他终究是个俗人。
易文君笑了,想活,就好好活着。
沉疴难去,病入膏肓,这样破败的身体不想活,若是重获生机,恢复到最强盛时期呢?
“让小友看笑话了。”
当北离皇室和北阙遗民同时逼迫他去死,古尘问自己,想要活下去吗?想要与天再争一次命吗?他甘愿赴死和被人逼着去死是两码事。
易文君的出现给了他选择,他握住了。
只一瞬间,他变了心意。
他……想活!
“昨日已逝不可追,恭喜你,重获新生。”
易文君摘了帷帽,面带笑容,对着古尘说。
也欢迎你踏入修真界。
“你是仙人?”若非仙人,为何会有如此仙人手段。
“……我是修仙,若说仙人,还没有哦。”
这个世界对武功境界的划分有自己的一套规律。若是成功打开世界壁垒通道,灵气大量灌入,此世界进阶,进入修真阶层,她这会冒认是仙,这个说辞,有点不要脸啊,这可不好随意应承呢,毕竟,沧澜大陆修真界之上,还有仙界,神界,有六界之分。除此之外,大道三千界,小道九千界。被人知道她冒认,以后会遭人嗤笑的。
古尘是神游玄境初期,而她是半步神游,看似小了一个境界,她修的却是两种体系,目前,并不清楚有什么问题。
这方世界将自身修炼到圆满,能动用的天地灵力很少,修的是体魄与神魂,他们缺的是调动天地灵气冲刷身体以达到天人合一境界的功法,只靠自身被动吸纳灵气,这得是多逆天的天赋,才能踏上仙途。
而古尘,隐隐摸到了那个门槛。
没有修真功法,却初窥门径,半只脚卡着门槛了。
他是风系天灵根,这放在沧澜界,也是各门派争着抢着收徒的百年难遇的天赋,更别说还有超出常人的悟性和红尘磨砺出的心性。
她感觉自己隐隐又中了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