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警戒。”龚箭看着手里的定位仪,提醒道,“即将进入目标活动半径。”
三个人变换成潜行姿势,检查过装备情况后,握紧了手里的枪,从进入划定的活动区域开始,每一分每一秒都要在高度戒备中度过。
趁着还没进入绝对区域,陈善明再次低声确认了一遍已掌握情况:“目标为两人小组,除张衡外另一人身份不详,初步判断未携带重型武器,我们要避免正面接触。”
龚箭点头,指了一下前面的灌木丛道:“穿过那片灌木丛就进入无声战斗模式。”
用手势确认完毕之后,陈善明就伸手拨开了灌木丛,那后面是一小块空地,然而几乎是立刻,两声枪声就在相距不到几毫秒的时间内响起,对面的灌木丛中窜出一个黑影狂奔而出,苗狼补射一枪未中后紧紧追了上去,与此同时,陈善明和龚箭的枪口都指住了小臂流血的张衡。
“你动一下我就开枪!”龚箭紧紧盯着张衡别在腰间离手只有几寸远的枪,厉声警告道。刚刚那一刻发生的事情他看得分明,两拨人谁都没有预料到会在这个地方相遇,就在拨开草丛的瞬间,他看到了对方慌乱之中对准陈善明的枪口,可他完全来不及反应,就在对方扣下扳机的千钧一发之际,张衡撞了一下他的同伴,致使子弹偏离了目标,而苗狼同样在慌乱之中开出的一枪则射中了张衡的手臂。是张衡救了陈善明。
“把手举起来!”陈善明举着枪逼近一步,他同样看到了刚才的那一幕,庆幸之余是满满的不解。
张衡缓缓扫过眼前的两个年轻人,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流血的手臂,旋即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神色,坦然又似乎带着一丝困惑。
“我救了你。”这句话是对着陈善明说的。
“把手举起来。”陈善明再次重复了一遍要求,不敢轻举妄动。
张衡却似乎完全没有听到,依旧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但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救你。”
龚箭皱眉,张衡的精神状态看起来很不好,虽然离了有好几米远,还是能清楚地看见他那灰败的脸色和眼下浓重的阴影,但是,龚箭也毫不怀疑即便在这种状态下,张衡还是极具攻击力和危险性,决不可掉以轻心!
这时,不远处传来了两声枪响,正在陈善明犹疑该不该上前时,张衡再次开了口:“我不想死,但也不想活。你们明白吗?”
“为什么?”陈善明接口,寻思着先吸引开他注意力再上前制服的方案。
张衡脸上浮现出自嘲的神色:“因为我以为我做得到的事情其实我做不到。我救了你。”
说完这句让陈善明完全摸不着头脑的话,张衡又看向龚箭,脸上的神情说不出是欣慰还是悲伤:“龚箭你和我真的挺像,但你比我幸运。”
龚箭同样听得一头雾水,想要追问张衡指的是哪方面,但张衡没有给他丝毫插话的机会就继续讲了下去:“既然你已经做出了选择,就坚持下去,不要像我这样……”
说着,张衡的手就摸向了腰间的枪。
“不许动!”
两个上尉的神经立刻又紧绷起来,手指扣上了手中的扳机。
眼看着张衡并没有停手的意思,龚箭再次厉声警告道:“你再动我就开枪了!”
张衡抬起头,向着龚箭露出一个介乎于哭和笑之间的表情,伸手迅速拔出了枪,与此同时,枪声响起,张衡的眉心出现一个血洞,睁着眼睛直挺挺地向后倒在了地上。
是龚箭开了枪。
陈善明并没有如往常一般上前确认目标的死亡,而是立刻看向龚箭,只见龚箭微微闭了一下双眼,就将脸侧向一边,让陈善明看不见他的表情。
年轻的上尉跨前一步,想要确认搭档的情绪,但龚箭已经回过头来,冷静道:“我们去找苗狼。”
陈善明认真地看了自己搭档一眼,点点头,转身向树林中走去。
没走两步,就碰到了正向这边摸索过来的苗狼,心照不宣地互相比了个手势,示意完成任务。
在随后等待接应的十几分钟里,谁都没有说话,龚箭靠在树干上呆呆地看脚下的树叶,陈善明则在简要记录任务经过的同时不时地瞟几眼龚箭,一头雾水的苗狼只能好奇地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
直升机到达后,苗狼似乎再也受不了那压抑的气氛,一马当先地就冲上了飞机。陈善明赶紧冲着还没动弹意思的龚箭招呼一声,龚箭抬起头,小跑步到陈善明身旁,借着树林阴翳遮挡住直升机的视线,抓住了陈善明的手,问道:“我合格了吗?”
陈善明愣了一下,就想起了那个并不愉快的夜晚,简单的自我剖白被对方误解为对其合格性的质疑,还没来得及解释就不欢而散,如果早知今日,又为什么要有那么多的误会。
“我,从来没有觉得你不合格。”迟到了许久的解释被陈善明以一种极其认真与严肃的语调讲出,带着慎重与真诚。
龚箭抿了抿嘴唇,勉强露出一个释怀的笑容。
“我们回去。”陈善明用力握了一下手中略有些冰冷的手心,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从心底蔓延而上,让喉头有种奇异的酸涩感,有些话大概真的是太伤人了,或有意或无意,那么些尖锐的言辞就这样不经过大脑地冲口而出,还说对方像孩子,幼稚,其实自己又何尝不幼稚呢?还偏偏要摆出一副老鸟的样子,说白了大家不过半斤八两而已。
“你什么表情啊?别整那么悲苦行吗?”龚箭抽出自己的手,玩笑性地捶了一下对方的胸口,缓解了气氛。
他当然知道陈善明在想什么,在歉疚什么,可这绝不是他今天问出那句话的目的,要说不对,自己做错的地方那可多了去了,目中无人,任性妄为,他应该庆幸,碰到的人是陈善明,而不是别的什么人,最关键的,不是张衡。所以,他问那句话,不过是为了确认自己与那人并肩的资格,不同于以往的好胜赌气,也不是“我把命交给你了你自己看着办吧”的激将,只是真真正正从心底里希望得到对方的认可:我,足以予你托付后背!而这样的确信,非要听对方亲口讲出才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