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儿院雪夜里，他把最后一块面包塞进我手里。
“活下去。”他冻得发紫的嘴唇这样对我说。
十年后战场重逢，他金发红瞳，是吸血鬼始祖的宠儿。
我穿着人类军装被他按在刑架上。
“说，基地位置。”他冰冷的手指抚过我的颈动脉。
我笑着咽下血：“米迦…现在轮到我让你杀我了。”
他戒指突然刺进我锁骨：“你认错人了。”
直到我快断气时，才听见他颤抖的声音：
“为什么…偏偏是你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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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金属气息混杂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钻入鼻腔，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冰渣。意识在沉浮，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费尽力气睁开一丝缝隙，视野里是模糊晃动的惨白灯光，刺得眼睛生疼。手腕和脚踝传来钻心的钝痛，那是沉重的镣铐深深嵌入皮肉的感觉。我悬吊在冰冷的金属刑架上，沉重的身体只能靠手腕上撕裂的剧痛勉强支撑，每一次细微的晃动都让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破烂的军装布料被凝结的暗红血块黏在皮肤上，湿冷而沉重。
脚步声。
那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非人的韵律，每一步都精确地踩在心跳的间隙，敲打在紧绷的神经上，如同丧钟的倒计时，由远及近，最终停驻在面前。
空气仿佛凝固了，带着一种非人的、压倒性的寒冷，沉甸甸地压下来。我艰难地抬起头，睫毛上凝结的血痂阻碍着视线，模糊的视野里，最先撞入眼帘的是一抹刺目的银白。如同月光凝结的霜华，流动着无机质的冷光。
视线艰难地向上攀爬，终于，对上了一双眼睛。
璀璨的熔金，流淌在冰冷的竖瞳之中。没有温度，没有波动，只有纯粹的、捕猎者俯瞰将死之物的漠然。它们镶嵌在一张曾经无比熟悉的脸上，只是那轮廓被时光和某种非人的力量雕琢得更加锐利、完美，却也彻底剥离了所有属于人类的暖意。百夜米迦尔。这个名字无声地在我被血糊住的唇齿间滚过，带着碎玻璃般的疼痛。
他站在阴影的边缘，那身属于上位吸血鬼的深色制服勾勒出挺拔却毫无生气的轮廓，像一尊完美的、刚从极寒深渊里打捞出来的神像。那双熔金的眸子毫无情绪地扫过我被镣铐磨烂的手腕、染血的军装，最终定格在我脸上。那目光，如同手术刀，精准而冰冷地剥离着皮肉，直刺内里。
“说。”一个音节，清冽如冰泉击石，不带一丝涟漪，却蕴含着足以冻结血液的力量。“人类基地的位置。”
喉咙干涸得像龟裂的河床，每一次试图发声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我费力地吞咽，尝到自己嘴里浓重的铁锈味。想说话，却只挤出一阵破碎的、漏风般的气音。视野里，那只手伸了过来。
苍白、修长，骨节分明得如同玉雕。指甲修剪得短而整洁，透着一股与这血腥刑房格格不入的优雅。可就是这样一只堪称艺术品的手，带着一股非人的、源自骨髓的寒意，毫无预兆地抚上了我的颈侧。指尖冰冷得如同刚从冰棺中取出，精准地按压在皮肤下剧烈搏动的颈动脉上，感受着那绝望而徒劳的挣扎。冰冷的触感顺着血管蔓延，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
这触感……这位置……太熟悉了。记忆的闸门被这冰冷的指尖强行撬开一道缝隙，汹涌的寒流和刺目的雪光呼啸着倒灌进来。
同样是彻骨的寒冷，同样是濒临窒息的绝望，但那是十年前的孤儿院后院，一个被厚厚积雪覆盖的、几乎能吞噬所有声音和热气的角落。瘦小的我蜷缩在冰冷的墙根下，冻得浑身麻木，牙齿不受控制地疯狂磕碰，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肺腑的痛楚。视野里只剩下无边无际的、令人绝望的惨白。意识在麻木中一点点沉沦，向着那片冰冷的黑暗滑落。
然后，一个同样瘦小的身影跌跌撞撞地闯入了这片白色地狱。是米迦。他的小脸冻得青紫，嘴唇是骇人的深紫色，呼出的白气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破旧的单衣根本挡不住肆虐的风雪。他踉跄着扑到我面前，那双总是盛满温暖光芒的蓝眼睛，此刻也被冻得蒙上了一层雾蒙蒙的冰晶，却依旧死死地、执拗地锁在我身上。
他哆嗦得比我更厉害，牙齿磕碰的声音清晰可闻。他费力地在自己同样单薄的衣袋里摸索着，动作僵硬而笨拙。掏了很久，才终于掏出一小团用肮脏破布仔细包裹着的东西。他用冻得通红、几乎失去知觉的小手，颤抖着解开那层破布，露出了里面一小块干硬得如同石头、表面甚至沾着一点可疑污渍的黑面包。
他毫不犹豫地、用尽全身力气，把这块唯一能救命的东西塞进我同样冻僵的手里。面包的冰冷触感透过皮肤直刺骨髓。
“你得活着…”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那冻得发紫的嘴唇艰难地翕动着，声音微弱得几乎被风雪吞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燃烧生命般的灼热，狠狠烙印在我的灵魂深处。
那四个字，如同冰原上骤然点燃的火把，滚烫地烙进我濒死的意识里。它撕裂了绝望的麻木，带来一种近乎残忍的生机。我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攥住了那块冰冷坚硬的面包，仿佛攥住了整个世界唯一的光……
记忆轮换，那是我们进入吸血鬼的大殿时被吸血鬼第七始祖费里德·巴特利抓住时，米迦被吸了血，奄奄一息的眯着眼睛，看向出口的位置，嘴唇翕动:“快逃……”我跪在地上，看见优早已跑到出口，他示意我跟着他逃走，米迦是没有看到他吗？我不知道，应该是没看到的。
颈动脉上冰冷的按压骤然加重，如同铁钳收拢，瞬间掐断了回忆的洪流，将我从十年前那个风雪交加的墙角狠狠拽回这间弥漫着血腥和绝望的刑房。冰冷的现实如同淬毒的针，刺穿心脏。
肺腑间翻涌的血腥气猛地冲上喉咙。我剧烈地呛咳起来，每一次抽吸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带来撕裂般的剧痛。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涌出嘴角，顺着下巴蜿蜒滴落，在冰冷的金属地面上溅开一朵朵细小的、刺目的暗红。我尝到了那浓烈的腥甜。
然而，就在这濒死的呛咳和窒息中，一股奇异的、近乎疯狂的冲动却攫住了我。我艰难地扬起头，迎向那双俯视着我的、毫无温度的熔金竖瞳。嘴角，竟扯开了一个扭曲的、被血染红的弧度。
“米迦……”声音破碎不堪，每一个音节都裹着粘稠的血沫，艰难地从撕裂的喉咙里挤出，微弱得像风中残烛。视野里他那张冰冷完美的脸开始摇晃、模糊，但我依旧死死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盯着他，仿佛要将他的样子刻进灵魂深处。“现在…轮到我…让你杀我了。”
这句话像耗尽了我所有的生命。身体猛地一软，所有的重量都坠在手腕的镣铐上，剧痛瞬间炸开。意识在剧痛和失血的眩晕中沉浮，黑暗如同潮水般从边缘涌来，试图将我彻底吞没。也许下一秒，就是永恒的解脱。
就在这时——
毫无征兆！
那只一直冰冷地按在我颈侧的手，突然闪电般撤回！一道刺目的银光在他指间骤然亮起，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刺下！不是咽喉，不是心脏，而是左肩锁骨下方！
“噗嗤！”
皮肉被利器穿透的闷响，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
剧痛！一种超越之前所有酷刑总和的、瞬间摧毁神经的剧痛，如同烧红的铁钎狠狠捅进身体，然后疯狂搅动！我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骨头被某种冰冷坚硬的东西强行穿透、刮擦的细微声响。身体猛地向上弹起，又被沉重的镣铐狠狠拉回，剧烈的痉挛不受控制地席卷全身，喉咙里爆发出不成调的、野兽般的惨嚎。
视野被剧痛带来的生理性泪水彻底模糊，一片血红。只能隐约感觉到，刺入锁骨下方的东西，并非普通的匕首或尖刺。它的末端，紧紧连接在他手指上一枚冰冷的金属戒指上，那戒指的纹路，似乎带着荆棘般的尖角。
他俯下身，那张完美得不似凡人的脸逼近，近得几乎能感受到他冰冷的气息拂过我的脸颊。熔金的竖瞳里，终于不再是纯粹的漠然，而是翻涌着某种极度压抑的、近乎狂暴的情绪风暴。他的声音，低沉得如同深渊里的回响，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的刀片，狠狠刮过我的耳膜：
“你认错人了。”
那声音里的冰冷和否认，比刺入锁骨的金属还要尖锐，还要致命。它精准地、残忍地斩断了最后一丝飘摇的希冀。不是他？这否认本身就是最锋利的酷刑。剧痛和绝望如同两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了我的喉咙，掐灭了我最后一点残存的意识。黑暗彻底降临，吞噬了所有感官，世界沉入无声无息的死寂……
……
时间失去了意义。意识在无边无际的冰冷和黑暗中漂浮，如同沉入万米深海。只有左肩下方那被异物穿透的地方，持续不断地传来一阵阵钝痛，提醒着身体还残存着可悲的联系。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牵动那处伤口，带来一阵钻心的抽搐。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永恒。一丝极其微弱的声音，像一缕随时会断裂的蛛丝，颤巍巍地飘进这片死寂的黑暗。
“……为什么……”
那声音……是米迦？不，不可能。那个冰冷如神祇的吸血鬼，怎么会发出这种……仿佛灵魂深处被撕裂、带着无法承受之重的……颤抖？
我拼尽全力，试图凝聚起一丝飘散的意识。眼皮沉重得如同焊死，只能勉强掀起一条细不可查的缝隙。昏暗的光线涌入，刺得生疼。
模糊晃动的视野里，他依旧站在那里。那身象征高位的深色制服，在昏暗的光线下像凝固的暗夜。他微微低着头，银色的发丝垂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紧绷的下颌。那枚连接着刺入我锁骨金属的荆棘戒指，在他垂在身侧的手上，反射着一点幽微的光。他的身体，似乎……在极其轻微地、无法控制地颤抖？
刚才那声仿佛来自地狱深渊的质问，真的是他发出的？
“……偏偏是你活下来？”
那破碎的、带着无尽痛苦和绝望的尾音，终于消散在浓重的血腥气里。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铅块，狠狠砸在我濒死的心脏上。
活下来……？
十年前孤儿院后院的暴风雪，再次呼啸着席卷过意识。刺骨的寒风，淹没脚踝的深雪，还有……那块被他用冻得发紫的手塞进我手里的、冰冷坚硬的黑面包。他用尽最后力气喊出的“活下去”，那三个字滚烫的温度，此刻却灼烧着我的灵魂。
原来……他都记得。只不过他没有看见优的离开，他以为优早已死去，以为只有我一人活着。
他记得那个雪夜，记得那个蜷缩在墙角冻僵的小女孩，记得他给予的、那微不足道却又重逾生命的救赎。
“活下去”——他当年赋予我的命令，如今却成了他痛苦绝望的源头？因为我活下来了，活到了今天，活成了穿着人类军装、站在他对立面的敌人，活成了他必须亲手摧毁的对象？
这就是……我活下来的意义吗？
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比锁骨伤口更剧烈的、无法形容的绞痛。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揉碎。不是为了即将到来的死亡，而是为了他这句话里蕴含的、足以焚毁一切的巨大悲恸。
视野彻底模糊，被汹涌的泪水覆盖。意识再也无法支撑这灭顶的重量，如同断线的风筝，向着无底的深渊急速坠落。在意识彻底消散前的最后一瞬，恍惚间，仿佛又看到了那片铺天盖地的纯白。孤儿院后院的雪，那么大，那么冷。那个有着温暖蓝眼睛的男孩，跌跌撞撞地朝我跑来，小脸冻得发紫，却固执地将最后一点生的希望，塞进我冰冷的手心……
“你得活着”那个稚嫩却无比坚定的声音，穿越了十年的风雪，再次在灵魂深处响起，清晰得如同昨日。
好冷啊……米迦……
最后一点意识熄灭前，一丝微弱的、无人听见的叹息，消散在死寂的刑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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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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