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道的雨帘渐渐稀疏,沈柠的白球鞋在水洼里踩出深浅不一的脚印。她把奖杯抱得更紧,金属棱角几乎要刺破掌心的薄茧,指节泛出青白。暮色漫过教学楼的轮廓,玻璃窗折射出细碎的光,像无数双窥视的眼睛。
回到宿舍时,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不停。锁屏亮起林深的名字,她盯着那串跳动的字符看了足足十秒,最终将手机倒扣在桌面。上铺的室友探头问:“你脸色好差,是发烧了吗?”沈柠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声音沙哑得连自己都陌生:“没事,淋了点雨。”
深夜的走廊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沈柠蜷缩在阳台角落,指尖夹着支没点燃的烟——那是她在便利店随手拿的,此刻却成了某种脆弱的慰藉。月光从晾衣绳的缝隙里漏下来,在她睫毛投下颤抖的阴影。楼下的路灯将树影拉得很长,恍惚间又变成老槐树下少年等待的身影。
“在这儿偷着抽烟?”尖锐的女声刺破寂静。沈柠猛地回头,看见闺蜜林悦倚在门框上,涂着酒红色指甲油的手指捏着手机,屏幕幽蓝的光照亮她嘴角得逞的弧度。“别装了,沈柠。”林悦踩着细高跟走近,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像催命符,“那天在化妆间,你都听见了吧?”
沈柠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新伤叠着旧痕。她盯着林悦无名指上的银色尾戒,喉咙发紧:“是你。当年的情书……”
“对啊,是我。”林悦笑得花枝乱颤,从包里掏出张泛黄的信纸,正是林深的那封,“你以为林深为什么突然不理你?因为他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旁边还贴着张纸条——‘沈柠说你是个笑话’她让你别再来烦她。”
夜风卷着枯叶扑在沈柠脸上,她感觉世界天旋地转。那张被揉皱的信纸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仿佛在嘲笑她的愚蠢。“你为什么……我那么信任你,把你当最好的朋友。什么都跟你分享!”
“为什么?”林悦凑近她耳畔,温热的呼吸带着薄荷糖的甜腻,“因为我喜欢你看他时绝望的眼神啊。还有那个学姐,不过是我找来气你的工具,没想到林深那傻子真配合,还说什么‘只要能让她注意到我’。”她突然扯住沈柠的手腕,指甲深深陷进肉里,“胆小鬼,你连质问都不敢,还想夺回什么?你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失败者!”
沈柠猛地甩开她的手,后背重重撞上晾衣杆。生锈的铁管发出刺耳的吱呀声,震得她耳膜生疼。林悦的笑声混着远处火车的鸣笛,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她转身冲进楼道,泪水模糊了视线,直到撞进一个带着雪松气息的怀抱。
“小心!”熟悉的声音让沈柠浑身僵硬。抬头时,正对上林深泛红的眼眶,他的衬衫纽扣歪了两颗,领带松松垮在脖子上,袖口还沾着泥渍——显然是摔过跤。两人僵持的瞬间,林悦踩着高跟鞋从楼梯转角走下来,故意将那封信拍在沈柠胸口:“对了,差点忘了,这是给你的纪念品。虽然已经来迟了。”
林深的瞳孔骤然收缩,伸手要去抓那封信,却被沈柠抢先一步攥在手心。她直视着林悦挑衅的目光,声音冷得像冰:“你赢了。但记住,人在做,天在看。”说完,她转身就走,却被林深抓住手腕。
“沈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沈柠猛地转身,泪水终于决堤,“解释你和学姐的亲吻?解释这些年你对我的冷漠?林深,我们都别装了,好吗?”她甩开他的手,信纸在风中猎猎作响,“从今天起,我们两清。”
林深僵在原地,看着沈柠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尽头。夜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将他的影子拉得支离破碎。林悦走到他身边,伸手要挽他胳膊,却被他一把推开:“离我远点。”
“装什么深情?”林悦冷笑,“你不是说只要能让她吃醋,做什么都愿意?现在目的达到了,还装什么清高?”
林深突然一拳砸在墙上,墙灰簌簌落下。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我要的是让她注意到我,不是伤害她!你根本不懂,当年在槐树下等她等到天黑,我有多害怕她出事……”
“所以呢?”林悦嗤笑,“她现在恨死你了,你满意了?”说完她发出了猖狂的笑声:“哈哈哈哈哈!两个被我玩弄在鼓掌里的爱情傻子!”
林深跌坐在台阶上,双手捂住脸。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高三那年的夏天,他在老槐树下从阳光明媚,等到日暮黄昏,再到夜幕降临。却始终没等到那个扎马尾的女孩。后来听说她生病住院,满心愧疚的他写了道歉信,却被林悦以“沈柠不想再见到你”为由截下。
“我要去找她。”林深突然站起身,却被林悦拦住。
“晚了。”林悦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是沈柠提交休学申请的截图,“她要去北方实习,明天的飞机。”
林深只觉眼前一黑,踉跄着扶住墙。远处传来闷雷滚动,新一轮的暴雨即将来临。他望着沈柠消失的方向,雨水顺着发梢滴落,混着眼角咸涩的液体,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三个月后,北方某座城市的清晨。沈柠裹紧大衣走在结冰的街道上,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细小的冰晶。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室友发来的照片——学校的老槐树下,林深抱着吉他,琴弦上落满雪花。照片配文:“他每天都来这儿等你,说要把当年没唱完的歌唱给你听。”
沈柠的手指在屏幕上悬停许久,最终将手机塞进包里。街角的咖啡店飘出熟悉的旋律,是她高中时常哼的那首。玻璃门上的霜花模糊了店内人影,她呵出白雾在玻璃上画出歪扭的线条,恍惚间没注意到脚下结冰的台阶。
身体失重的瞬间,一只带着羊毛手套的手稳稳托住她的手肘。沈柠撞进带着雪松香的怀抱,抬头时正对上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男人穿着浅灰色羊绒围巾,睫毛上沾着细碎雪粒,笑起来时眼角弯成温柔的弧度:“当心,这条路结冰了。”
“谢、谢谢。”沈柠慌忙后退,却被对方不着痕迹地扶住肩膀防止滑倒。男人将保温杯里的热可可递给她,杯身还残留着体温:“我叫苏砚白,就住对面公寓。我记得你也在那里住,对吧看你每天都往咖啡店跑,是在等人吗?”
沈柠捧着温热的杯子,雾气氤氲间,苏砚白伸手替她拂去围巾上的雪片。这个动作太过自然,像极了记忆里某个未完成的温柔。远处的钟楼传来报时声,她望着苏砚白围巾上摇晃的银杏叶挂坠,突然想起林深吉他上那枚同样的装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