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雁门关外,春猎。
草色连天,鹰愁谷边,三百座石碑依旧无字,却不再荒凉——每座碑前,都种了一株杏树。此刻花期正盛,粉白如云,风一过,落英如雪。
周杏一身便装,牵着个三四岁的小姑娘,杏眼圆腮,发间别一朵刚落的杏花。
“娘,为什么碑上没有字?”小姑娘奶声奶气。
周杏蹲下身,替她拂去鬓边花瓣:“因为他们不需要名字,也能被记住。”
小姑娘似懂非懂,忽然指着远处:“爹爹来了!”
廖琇策马而来,玄甲未着,只穿青衫,腰间佩剑却仍是当年旧物。他翻身下马,将小姑娘高高举起:“阿回,想不想骑马?”
“想!”
周杏含笑看着父女二人,忽听身后马蹄轻响。回头,一匹老马慢悠悠踱来,额间一撮白毛,正是玄霄。它老了,鬃毛灰白,却仍认得旧主,低头蹭她掌心。
她抚过它眼角的纹路,轻声道:“你也来了。”
老马打了个响鼻,像是回应。
远处,阿梨带着一队老兵正在杏树下摆酒,坛口一开,杏花香混着烈酒气,飘得很远。有人高声喊:“将军——不,夫人!田五家的孙子考上秀才啦,说要给您磕个头!”
周杏笑着应下,牵起小姑娘的手,走向那片如云似雪的杏花林。
风过处,花瓣纷纷扬扬,落在她发间、肩头,像一场迟来的雪,又像三万双温柔的手,轻轻抚过她不再握剑的掌心。
她忽然想起那年黑风口,自己高举铜符时喊的最后一句话——
“皆如此雪,化血为泥。”
如今雪已化尽,血泥之上,杏花遍野。
周杏闭上眼,听见风里有人喊她:
“杏丫头,回家吃饭喽——”
声音苍老,带着北疆的沙哑,却暖得像一碗热酪浆。
她睁开眼,泪光里,杏花漫天。
“来了。”她轻声答。
这一次,她再未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