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的尽头

五年前的绵绵雪夜，我独自坐在24小时开放的便利店里买醉，我和丈夫吵架了，原因是他说我不懂得体恤他，他希望我能向隔壁邻居学学，每次丈夫回家那女人都毕恭毕敬的，他说一回家看到我愁眉苦脸的就窝火，也不知道是谁每天跟在后面为家里的柴米油盐发愁。不知好歹的东西……

到凌晨两点左右，外面雪越下越大，天也暗胧胧的，再不回家就该在这儿待到早上了，我可不想让他来接我，付款的时候却怎么也打不开手机，我脱下外套抵押在店里，承诺回家后拿现金来交换，店员很好心，给了我一把伞说路上滑让我回家小心。

凌晨两点的雪夜无比黑暗，我并没有马上离开便利店，而是坐在台阶上吹冷风，散散身上的酒气，我回想这五年来和丈夫发生的种种，想着自己做过什么亏欠他的事。

一个男人竟然会拿别人的行为举止来要求自己的妻子，真是可笑，我冷笑一声，呼出的气在空气中瞬间有了形状。

清醒点了，站起来抖抖身子，向人行道缓缓走去，刚走到中间，身体突然间有一阵被人为撕裂的感觉，我形容不出这是一种什么感受，像是争吵和压力在一瞬间冲上颅顶，说出的气话像一把把刃剑一样贯穿全身，刺穿我的每一寸肌肤，刺穿我的心脏，刺穿我的婚姻。

肇事司机立刻打了120，半个小时后父母和丈夫也来了，母亲趴在父亲怀中哭到腿软，丈夫进便利店买了瓶水，店员将我的外套递给他他将外套紧紧攥在手中，将水递给母亲，把外套披在我身上，看着眼前的白布，不敢承认这就是三个小时前还在争吵的妻子，心里是说不上来的滋味。冬天鹅毛大雪纷飞，雪地里血迹成爆炸式喷射在雪中，惊心醒目的红色成了雪地里最具辨识度的污点，伞被压散架了，几根骨架错落在血泊中。

货车车祸，出血过多，法医宣布当场死亡，又接着告诉父母一个令他们触动的事情，我怀孕了，丈夫听到这个消息显然怔住了，他拉过我的手，将手放在他脸上，低声说我的手太凉了，要给我捂捂，我望着缩在担架旁无助的他想摸摸他的头，但是手径直穿过脑袋，我知道我再也摸不到他了。

葬礼那天，亲戚朋友都来了，唯独找不到丈夫。我问了朋友问了父母，可没有一个人理我，我在角落里找到他，他一个人坐在地上喝酒，我看着他这窝囊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刚想抬起脚踹他，他好似感觉到了什么往墙角靠了靠，我顺着墙根坐在他身旁，头倚在他肩上，他自言自语，他说自己不应该和我吵架，是他没控制好情绪，他是混蛋…他把酒一口一口往嘴里送，越说越激动，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真不是个男人，我想抹去他眼眶里的泪珠，但是试了好几次都不然，只好作罢，吻了吻他的发顶，"傻子，我早就原谅你了"他每天都会来看我，给我带生前最爱的波斯菊，说我原来喜欢的那家蛋糕店出了新品，给我带蛋糕，说家里搬了，搬到街上去了，门牌号是1121，让我下次去别找错地方了，陪我聊天，告诉我他生活工作中遇到的困难，他常常说到一半就低头落泪，一遍遍的重复他对不起我，"我后悔了，没有你我不行的""你最近怎么都没来看我啦，是不是被哪个小姑娘勾去魂啦""我要结婚了，以后……就不来看你了"我心中油然生出一种无措，这种感觉我五年前就体验过了。他婚礼那天，下雪了，不过比五年前的雪夜要小很多，只是飘雪而已，我站在角落张望，父母又有了女儿，闺蜜也有了朋友，丈夫有了妻子，而我什么都没有了。你那天坐在角落的心情也是如此吧。你可以爱她，但是不要超过爱我好吗，不然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新人读誓词，交换对戒，拥吻，我看着丈夫站在台上恍惚间看到了五年前的我们，丈夫拥吻过新娘后朝我在的方向一转头，四目相对，我清楚的看到寸夫好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他将眼睛睁大，想用持续的盯注来证实自己看到的一切是真实的，他频频向我看来让我感到无厘头的心慌，突然雪变大了，紧接着一片片飘落，一片雪稳稳的飘落在我肩头，慢慢的…融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