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役（三）

糸师冴退役后的第一个月，回到了日本。

父母对长子的突然归来感到十分惊讶，他们匆匆收拾出曾经属于两个儿子的房间，满心欢喜地迎接这个多年漂泊在外的儿子，好像要把这些年缺失的陪伴都在这个难得的长假里弥补回来。

糸师冴再过半年，我就回日本了，有人推荐我去国家队当教练。

餐桌上，糸师冴公布了自己即将定居日本的职业规划。

这个消息让父母又惊又喜，眼中不禁泛起泪花。原本以为只是短暂相聚，没想到竟是长久的团圆，冴清楚地感受到了父母心中那份按捺不住的喜悦与激动。

望着父母头上的丝丝白发，他的心中泛起一阵酸涩。

作为长子，这些年他很少回家陪伴父母，而弟弟也远在欧洲。

冴心想，或许这正是父母长久以来所期盼的。只是为了全力支持儿子们追逐梦想，他们从未把这份期待宣之于口。

父亲……冴，怎么突然决定回来？以前你对国内的足球环境……

父亲的语气中透露出一丝疑虑，儿子这一反常的决定让他觉得背后定有隐情。

父亲我们当然希望你回来，但绝不想让你勉强自己。

退役后，欧洲众多俱乐部以及一些国家队都向冴伸出了橄榄枝。

以他心思缜密、炉火纯青的世界第一中场的实力，若担任教练无疑是一块金字招牌。然而，冴却无一例外地婉拒了这些邀请。

对外宣称是想为国效力，可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事情绝非这么简单。

一方面，父母年事已高确实是事实；另一方面，则存在一些难以启齿的原因。在即将年满27岁的那个秋天，糸师冴在弟弟的房间里偶然翻到了一些比赛票根，那一刻，他察觉到了异样。

从那之后，冴开始留意比赛现场。

结果让他心生绝望，他发现每场比赛都有一双充满敌意的眼睛在暗中注视着他。在足球生涯倒数第三场比赛时，糸师冴不经意间望向看台，看到一个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男人，他不禁暗自叹了口气。

欧洲是不能再待下去了。糸师冴每次看着自家门口的监控，都会发现有一辆熟悉却又透着陌生感的黑色轿车停在楼下，不用猜也知道是谁的。

冴离开西班牙前往日本那天，意外收到了凛发来的Line消息推送。然而，当他打开查看时，消息却已被撤回。在高档公寓楼下的信箱里，还塞着一整包日本品牌的蒸汽眼罩。

再这样任由糸师凛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下去可不行，冴第一次产生了想要逃避的念头。当他点开来自日本的工作邮件时，逐字逐句地认真权衡着利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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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役后在镰仓的日子里，糸师冴渐渐从阴霾中走了出来。每天在家附近和小朋友随意地踢踢球，倒也过得惬意。可这份宁静，最终被一通电话打破了。

没办法，还是得去应酬。糸师冴身着西装，一脸无聊地站在和室外廊，眼前是简约而精致的枯山水景致。

这是推荐人绘心甚八为他安排的一场饭局，实际上他担任国家队主教练已是十拿九稳的事，但这种形式上的会面还是必不可少。

要是换做十多年前的自己，肯定对这种事不屑一顾，可如今却不能再像从前那般随心所欲了。

糸师冴深知自己的追求。

他并不缺钱，但无法忍受无所事事的日子。

虽然也曾考虑过利用资金转行投资做生意，可他清楚自己除了足球之外，对其他事情一窍不通。

对他来说，只有投身于最热爱的足球事业，才能感觉到自己是真正活着的。

这份工作对他而言是难得的两全之选，既能陪伴父母，尽到长子的责任，又能暂时避开弟弟那近乎痴缠的情感纠葛。

日本足协曾多次邀请糸师凛重返国家队，然而都遭到了他的强硬拒绝，这一行为在外界引起了轩然大波，甚至有一段时间，糸师凛被日本民众痛骂为眼里只有钱的俱乐部走狗。但糸师冴知道，弟弟和自己一样，内心深处是看不起日本国家队的。

糸师冴‘凛要是知道自己即将出任日本国家队主教练……’

糸师冴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有关弟弟的事。

在饭局上，无非是听着足协的高层们高谈阔论，糸师冴只是静静地听着，心里盘算着饭局结束后赶回家是否还来得及看一场比赛回放。

就在糸师冴想得入神时，和室的木门被人推开，一个穿着套装、面容精致的女人出现在他眼前。

女人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自己，不过其实不用多介绍，她是足协主席的千金，在日本足坛赫赫有名，近几年日本的J联赛都是由她一手策划，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千金世界第一中场，糸师冴，您好。

女人露出自信的笑容。

千金感谢您加入我们，我希望——

女人伸出一只手，语气坚定地说道。

千金日本足球能够越来越好。

31岁的糸师冴站在妻子的灵位前，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种种回忆涌上心头。

他们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利益交换，也是一种相互的救赎。

在糸师冴退役那年返乡休假期间，他在西班牙的房子被弟弟私自占用过。当冴从日本返回西班牙，打开公寓门的那一刻，他就察觉到了。屋内的陈设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离开将近两个月了，屋里竟然没有一点灰尘。糸师冴看着手指触碰桌面后依旧干净的指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密码锁对弟弟来说早已形同虚设。

那晚，糸师冴坐在沙发上抽烟——这是他退役后染上的坏习惯，而此刻，抽烟竟成了缓解他内心痛苦的一种方式。

当那个女人在东京的高级法餐厅醉醺醺地向他哭诉自己被婚姻支配的痛苦时，糸师冴内心那些无法言说的痛苦也被他用红酒强行压了下去。

他原本只是僵硬地应付着这场商谈联赛事宜的双人饭局，没想到女人醉酒后吐露了心声，对于女人，他确实是一窍不通。

千金冴君，我们结婚吧，好不好？

女人在樱花飘落的街道上跌跌撞撞地走着，带着醉意转头看向一脸平静的糸师冴。

千金我会给你很多，金钱、名利——你能不能救救我啊。

糸师冴‘我也想被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