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
两人拖着身体回到宅子,陈皮看着吴璃依旧吊儿郎当的样子,不免气上心头。
“哼~”陈皮撞开吴璃,独自朝着房间走去。
吴璃无奈的摇摇头,揉了揉肩膀笑着调侃:“小孩子脾气这么大的嘛。”
虽然这么吐槽着,但她也发现自从今天陈皮和二月红对上眼后就不对劲,气鼓鼓的。
原本还以为是他和二月红的师徒关系牵系的,现在看来这是生的自己的气呀。
吴璃叹了口气,这小孩儿从跟着来到长沙后,就时常一个人默默的待在宅子里,自己忙着料理到手的事,平日里都没什么时间管管他。
“做姐姐的,我还是要去哄哄吧。”
当她端着热气腾腾的馄饨站在廊下时,檐角的铜铃正被夜风撞出细碎的响。
吴璃看着那扇紧闭的雕花木门,窗纸上跃动的烛火将少年抱膝而坐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株倔强生长的竹子。
嘶,怎么感觉这么可怜呢?
“皮皮。”她叩门时特意放软了腔调,"姐姐煮了虾仁三鲜馅的馄饨喔。"
门内传来布料摩 擦的窸窣声,接着是陶枕砸在门板上的闷响。
“呀你这孩子!怎么能乱扔东西呢,你再不开门,我可要讲鬼故事了。”吴璃倚着门,用鞋尖抵着门槛,“听说这宅子以前是......”
陈皮虽然百无禁 忌,但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些鬼神之说带着畏惧,也算被吴璃捉到了把柄。
门栓突然滑落,她踉跄着栽进满室松香里。陈皮盘腿坐在罗汉床上,中衣领口歪斜着露出锁骨处的新疤,那是上次拼命留下来的伤疤。
少年瞪着她手里晃悠悠的汤碗,喉结上下滚动:"谁要吃你的破馄饨。"
“破馄饨里可藏着宝贝。”吴璃舀起颗透亮的虾仁,“这么大的虾呢,本来打算明天熬粥的!”
“不稀罕!”陈皮白了一眼,赌气的偏头。
“那要是你吃完,我明天就陪你去河边捉螃蟹呢?”吴璃巧笑着诱惑。
“你倒是会糊弄人。”少年淡漠的看了她一眼,劈手夺过汤碗。
滚烫的汤汁溅在手背,他却像感觉不到痛似的狼吞虎咽。
吴璃望着他发顶翘起的碎发,忽然想起初遇那日正午,浑身是血的少年蜷缩在河边,目光如炬的看向他面前的敌人。
碗底磕在桌面发出脆响,陈皮抹了把嘴,目光落在她身上。“说说吧,为什么骗我?”
吴璃拨弄着腰间的玉佩,不在意的回答:“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
陈皮恶狠狠的盯着吴璃,“你为什么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你是干这一行的。”
“哪一行?”
“淘沙!我闻出来了,我爹就是干这一行被打死了。”
“什么?”吴璃有些震惊,她是第一次听起陈皮说他的家人。“我不知道你……但我从来没有骗过你噢,因为你没问,所以我压根没提过呀。”
陈皮一时哑口无言,只能恶狠狠的盯着她。
“看着我也没用呀,原来你是生的这气呀!”吴璃拽了张椅子放在床边,坐了上去,“我师父着重点不在地下,但齐家也算是这一行的老手了,手艺传到我师兄那,可为是一脉单传了。”
说完,她看了眼沉默的陈皮,“如今战乱,想要活命就得去拼命,哪一行不是干呀。”
此时的陈皮,看着眼前笑意盈盈的人,似乎又看到那个自大的男人,再一次对着妻儿说着白日做梦的谎话。
他的眼里好像又看到那日凶神恶煞的几人,带着他亲爹的脑袋,血淋淋的站在院子里。
“娘……”陈皮怔愣的呢 喃,满地鲜血里,女人的残尸被随意扔在地上,他躲在破草垛里,绝望的看着这一幕。
“什么?”吴璃不知道陈皮的家事,想着将来必然是九门人,那这么能不下地呢,还想继续引诱一下,却听到陈皮呆滞的喃喃自语。
“滚出去!”陈皮突然暴起,绣着暗纹的枕头擦着吴璃耳畔飞过,重重砸在门框。
廊下的灯笼被惊得晃了晃,在少年脸上投下摇晃的阴影:“你们都一样!都是自说自话的骗子,说好的……”说好一家人要好好的。
陈皮喘着粗气,双目猩红,像是有些神志不清,不停的拍打脑门。
吴璃静静站着,直到他急促的喘息渐渐平复。
她弯腰捡起枕头,指尖抚过绣着莲花纹的缎面,这是在准备家具时,她亲自挑的。
少年总爱把脸埋在这枕头里睡觉,说是有安神香的味道。
原来是因为噩梦缠身,所以依赖安神香入眠。
也怪不得脾气易怒易躁!
“陈皮”她忽然伸手按住陈皮发 抖的肩,"你闻到焦味了吗?"
“什么?”陈皮被这么一打岔,忽然恢复了些理智,神情恍惚的问道。
“你的被角蹭到烛台了。”吴璃憋笑说道。
她也不想打破这个极具氛围感的场面,但在不提醒,就要火灾了。
陈皮慌忙转身将被子扔在地上,拿起床边的水盆就扑向火源。
吴璃慌忙间,只来得及拿起帕子闪身躲过。
“还好火势不大,没事,你柜子里还有几床被子可以替换。”少女摆摆手。“不过,你的手被撩到了噢。”
突然间,将浸过冷水的帕子按在他通红的手背上。
陈皮吃痛要挣拖,却被她攥住腕子:“明日陪我去采买可好?西街新开了家西洋铺子,说是卖会自己唱歌的铁盒子。”
“......幼稚。”他低头冷笑,手上却没有再继续挣 扎。
“那铁盒子里还装着巧克力,黑漆漆的苦得很。”吴璃感觉到掌心的手腕不再紧绷,笑着去揉他发顶,“像极了我们皮皮闹别扭时的脸。”
陈皮偏头躲过。
房间里的大笨钟又响了,这次混着更夫沙哑的梆子声。陈皮别过脸去,眼底在烛光里显得红通通的:“要去你自己去,小爷才不......”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吴璃此时将枕头重新塞到他怀里,连带着兜里的短匕。
“为什么给我匕首?”陈皮不解的问。
“我不想扒开你伤疤,听你从前的过往。但我是齐镜的徒弟,总要接手齐家明里暗里的事物,你如果想好好活着,也只能和我一起。”吴璃俯下身子,看着他认真的说。“在这诡谲多变的行当里,孤独的活。”
“你这女人怎么......”少年皱眉,却也无可奈何。
“怎么?怕!”吴璃勾起嘴角,略显嘲讽,“是谁说上刀山下火海都不在话下的,就是去地下淘个宝贝,就叽叽歪歪的。”
陈皮果真被这个拙劣的激将法唬到了,梗着脖子硬气回怼,“怎么可能!我可以!”
眼底闪着怒火,“我一定可以的。”无论是谁,再也不能轻易要了自己的命了。
吴璃看着突然恶狠狠的陈皮,也不知道这股子恨意是对着这个营生,还是他悲戚的过去。
但都无所谓了,只要结果是对的,过程也是能自由发挥的。
或许她也应该去斯莱特林,为这时有时无的蛮狠野心,也因为自己计谋重重的诛心手段……
想赛德的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