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情劫何解
阴沉的天空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撕开了无数道细微的口子,细密的雨丝如根根银线,绵绵不绝地从铅灰色的苍穹中簌簌飘落,它们相互交织、缠绕,迅速织就了一张无边无际的网,将整座侯府严严实实地笼罩其中。雨滴噼里啪啦地打在屋瓦上,溅起层层晶莹的水花,那单调而沉闷的声响,犹如这深宅大院在幽暗中发出的声声叹息,为府内潜藏的那些悲戚故事轻轻呜咽着,更增添了几分凄凉与哀怨。
在侯府一隅那间简陋狭小的屋子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潮湿霉味。顾念安趴在那张破旧不堪的床榻上,背上的伤口在这湿冷刺骨的空气中,仿若被无数根尖锐的针深深刺入,每一丝最细微的颤动,都能引发一阵钻心的剧痛,疼得她冷汗如雨下,滴滴答答地打湿了身下早已看不出原本颜色、千疮百孔的被褥。喜儿坐在床边,眼睛红肿得恰似熟透了即将迸裂的桃子,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她紧握着一块湿布,那动作轻柔得仿佛手中捧着的是世间独一无二的稀世珍宝,小心翼翼地为顾念安擦拭着额头不断冒出的汗珠,脸上写满了心疼与忧虑,眉心紧紧皱成一个深深的“川”字,嘴里喃喃说道:“妹子,你可一定要撑住啊。这侯府里的日子,就如同这鬼天气一般,阴沉沉、冷飕飕的,让人看不到哪怕一丝一毫的希望,咱们在这真的是过够了!”
顾念安微微撑开仿佛被千斤重石压着的眼皮,那原本明亮闪烁如星的眼眸,此刻却黯淡无光,好似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暗纱布。干裂起皮的嘴唇轻轻颤抖着,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扯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上几分的虚弱笑容,气若游丝地说道:“姐姐,莫要担心,我这贱命没那么容易就丢掉……只是,以后恐怕是再难见到少爷一面了。”话到此处,那一直强忍着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犹如决堤的洪水般,顺着她那苍白消瘦的脸颊滚滚滑落,滴在那破旧的枕头上,洇出一小片颜色深得近乎墨色的水渍,仿若她那已然破碎成无数片的梦。
而在侯府的另一处庭院之中,沈钰泽仿若一只被困在牢笼里的困兽,在自己的房间里不停地来回踱步,焦虑与不安明明白白地写满了他那张原本英俊潇洒如今却显得憔悴不堪的脸庞。他时不时地停下脚步,望向窗外那如注的雨幕,心中对顾念安的担忧恰似汹涌澎湃的潮水,一波接着一波,汹涌而来,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彻底淹没。终于,他再也无法忍受这如油煎般的煎熬,猛地转过身,全然不顾仆人们惊慌失措的阻拦,一头扎进了茫茫雨幕之中,不顾一切地向着顾念安的住处狂奔而去。雨水瞬间便将他那身精美的锦袍打湿,此刻锦袍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上,清晰地勾勒出他挺拔却又略显疲惫的身形。他的头发也被雨水冲得凌乱不堪,几缕湿漉漉的发丝肆意地贴在脸颊上,水珠顺着他的脸庞不停地滑落,滴在地上,溅起一朵朵小小的水花,然而他此刻满心满眼都是顾念安的安危,哪里还有心思去顾及这些微不足道的小节。
推开门的那一瞬间,屋内昏暗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光线和那股刺鼻难闻的潮湿气息扑面而来,混合着弥漫在空气中草药那苦涩的味道,让人心头猛地一紧。沈钰泽的目光急切而慌乱地在屋内四处搜寻着,终于,落在了床榻上那道瘦弱且不停颤抖着的身影上。“念安!”沈钰泽心急如焚,几步就跨到了床边,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心疼与焦急,那声音甚至因为极力压抑着内心如波涛般汹涌的波澜而微微颤抖着。
顾念安听到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身子不由自主地猛地一颤,转过头来,眼中满是惊愕与感动,嘴唇嗫嚅着,想要说些什么,却半晌都没能吐出一个完整的字来。许久许久之后,才用那微弱得如同蚊蝇嗡嗡的声音轻声说道:“少爷,您……您怎么来了?这下雨天,您实在不该来这等污秽之地,若是被夫人知晓……”
沈钰泽迅速握住她那冰冷纤细的手,自己那双宽大而温暖的手掌,紧紧地包裹住她的手,仿佛是要将自己全身的力量都传递给她一般,神情坚定地看着她,打断了她的话,说道:“莫要管那些,我只担心你的伤势。都怪我,是我没能保护好你,才让你受了这么多的苦。”
就在此时,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嘈杂的声音,纷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似是有一大群人正朝着这边匆匆忙忙地赶来。喜儿脸色骤变,眼中满是惊恐之色,她一个箭步冲到门口,向外张望了一眼,然后迅速转身,冲着沈钰泽焦急地说道:“少爷,定是夫人的人来了,您快走!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
沈钰泽眉头紧紧皱成一个死结,满脸皆是不甘与愤怒,他用力地紧握着拳头,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了刺目的白色。但他心里也清楚明白,此时此刻自己决不能连累顾念安,只得咬咬牙,狠狠心,缓缓松开了她的手,转身快步向门外走去。临出门前的那一刹那,他又忍不住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顾念安,那眼神中饱含着眷恋与不舍,仿佛有千言万语都在这一眼之中,随后便消失在了茫茫雨幕之中。
待沈钰泽离开后没多久,侯府夫人便带着几个面色冷峻、身材粗壮的婆子,浩浩荡荡、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夫人身着华丽无比的锦缎衣裳,头上戴着金钗玉饰,妆容精致得近乎完美,可此刻那原本美丽动人的脸庞却因为愤怒而变得扭曲狰狞,眼神中没有丝毫的怜悯之情,有的只是满满的厌恶与嫌弃,好似顾念安在她眼中就是这世间最为肮脏下贱的东西。“哼,你这贱丫头,还真是命大!不过,你最好给我识趣点,离少爷远些,否则,有你好受的!”夫人那冰冷刺骨的声音好似一把锋利无比的利刃,直直地刺向顾念安的心窝,在这狭小逼仄的房间里不停地回荡着,让人听了不禁心生寒意,毛骨悚然。
顾念安咬着牙,用尽全身仅存的力气撑起身子,全然不顾伤口处传来的剧痛,“砰砰砰”地磕头道:“夫人放心,奴婢明白自己的身份,绝不敢再有任何非分之想。求夫人饶过奴婢这一回。”夫人冷哼一声,那声音里充满了不屑与鄙夷,她恶狠狠地瞪了顾念安一眼,仿佛要用眼神将她千刀万剐一般,然后带着人扬长而去,只留下一室令人窒息的死寂。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顾念安的伤势在喜儿无微不至的悉心照料下逐渐好转起来,然而她的心中却满是苦涩与无奈,这种感觉就像是一杯被泡得过久的浓茶,苦涩得让人难以下咽。她开始刻意地避开沈钰泽,每次远远地看到他的身影,便会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兔子般,慌不择路地转身躲起来,那眼神中满是惊慌与痛苦。而沈钰泽却对她不依不饶,四处苦苦寻找她的踪迹,每次偶然相遇,两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汇的那一瞬间,仿佛时间都停止了流逝,眼神中充满了痛苦与挣扎,有思念,有无奈,还有对这命运不公的深深不甘。
一日,那微弱得可怜的阳光艰难地穿透层层云层,稀稀落落地洒在侯府的花园中,却没能带来多少温暖的气息。顾念安在花园中劳作,手中拿着一把破旧不堪的锄头,机械地一下一下翻着土,眼神空洞无神,仿若丢了魂一般。突然,沈钰泽的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她的面前,挡住了那原本就十分微弱的阳光。“念安,你为何总是这般躲着我?”沈钰泽的眼神中满是受伤与不解,那眼神仿佛是一个被无情抛弃的孩子,充满了委屈与迷茫。
顾念安下意识地低下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手中的锄头下意识地紧了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的声音轻柔得如同春天里的微风,却又颤抖得厉害,仿佛是从灵魂深处挤出的一声叹息:“少爷,您我身份悬殊,夫人又那般厌恶奴婢,我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莫要再执着了,就当是奴婢求您……”
沈钰泽双手紧紧握住她的肩膀,力度适中却又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轻轻地摇晃着她,仿佛是要将她从那绝望的深渊中唤醒一般:“不,我不信!这侯府的规矩虽严,但我定能找到办法护你周全。我绝不会让你离开我!”
顾念安泪流满面,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眼前的沈钰泽也变得模糊不清,仿佛是她遥不可及的梦:“少爷,莫要再为难自己了……我们,是没有未来的……”
此时,天空中突然阴云密布,狂风大作,将花园中的花草吹得东倒西歪。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那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气氛仿佛是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地掐住了两人的咽喉。他们静静地站在这花园的角落,任由那狂风呼啸着吹过,衣袂猎猎作响,仿佛是这命运无情的嘲笑。两人的身影在这昏暗阴沉的天色下显得如此渺小而又无助,预示着他们这段感情即将面临的狂风暴雨,未来的路在这侯府的阴霾笼罩下愈发显得崎岖难行,而他们却深陷这情劫之中,无法自拔,不知何去何从,只能在这风雨欲来的时刻,默默地感受着内心的痛苦与挣扎,以及对未知命运的恐惧与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