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墓外的天色像是被泼了墨的宣纸,浓重的铅灰色云层低垂,压得人喘不过气。晨雾裹着腐殖质的腥气从山涧翻涌而上,如同一只无形的巨手,缓缓抚过众人疲惫的身躯。断裂的石柱上布满青苔,缠绕的藤蔓垂落着昨夜的露水,在微弱的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幽光。吴邪倚着残破的石碑,脚下是一片狼藉的碎石,几块刻着诡异符文的青砖半埋在泥地里,表面凝结的暗红血迹已干涸成黑色的痂。
铜铃在掌心沁出凉意,吴邪无意识地摩挲着铃身,那上面细密的纹路仿佛在诉说着古老的秘密。黑眼镜留下的墨镜边缘还沾着干涸的血迹,镜片上几道裂痕像是狰狞的伤口。胖子蹲在篝火旁,枯枝在他手中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火星四溅,落在他补丁摞补丁的裤腿上,烫出一个个焦黑的小洞,他却浑然不觉。
“这事儿不能就这么完了。”胖子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磨过生锈的铁板,每一个字都带着砂砾般的粗粝,“黑瞎子那孙子……就算是被逼的,也不能把我们当枪使。”他用力折断手中的枯枝,碎屑“噼里啪啦”地崩进火堆,腾起的火苗瞬间照亮他布满血丝的眼睛,“但那瓶中和剂……要不是他泼出去,咱们现在都得变成毒雾里的烂肉。”
解雨臣跪坐在溪边,水流裹着暗红的血水蜿蜒进石缝,在鹅卵石上晕开诡异的色泽。他专注地清洗着染血的软鞭,银线绣的海棠在晨光下泛着冷光,每一针每一线都透着精致与凌厉。忽然,他抬起头望向薄雾笼罩的山峦,远处传来几声乌鸦的啼叫,惊起一片寒意:“长生殿不会善罢甘休。神秘人临死前的铜铃、黑眼镜说的地下实验室……这些线索都指向更深处的阴谋。”他顿了顿,指尖轻抚鞭柄处新添的裂痕,“而且黑眼镜的墨镜里藏着微型胶卷,我刚才检查过了。”
吴邪猛地抬头,太阳穴突突直跳。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黑眼镜总爱用戴着皮手套的手推墨镜,在蛇沼鬼城暴雨夜,那人摘下墨镜擦拭雨水的动作刻意得反常;在新月饭店的赌局上,他隔着镜片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里面拍了什么?”吴邪的声音发紧,喉咙像是卡着块烧红的碎瓷片。
“暂时还不清楚。”解雨臣将胶卷小心放进锡盒,金属扣合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但显影剂在古墓里损毁了,得回长沙处理。”他的目光扫过不远处的林悦和逸尘,两人正互相搀扶着包扎伤口,年轻的脸上还带着劫后余生的恍惚,绷带下渗出的血迹在白衣上晕染成暗红的花,“不过在此之前,我们得先安顿好伤员。”
话音未落,林悦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的痰液带着诡异的青绿色,落在地上瞬间腐蚀出一个小坑。逸尘脸色骤变,立刻撕开她手臂的绷带——原本愈合的伤口竟生出细密的黑纹,如同无数小蛇在皮肤下游走,还散发着刺鼻的腐臭。“是尸毒!”逸尘的声音颤抖得厉害,指尖抚过黑纹时,林悦疼得浑身发抖,“在祭坛被神秘人铁链划伤时……”
小哥突然蹲下,黑金古刀划破自己掌心,殷红的血液滴在林悦伤口。奇异的是,黑纹在接触血液的瞬间蜷曲成灰,可他的脸色却瞬间变得苍白如纸,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吴邪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好友,触到他后背黏腻的冷汗,布料下凸起的疤痕硌得他掌心生疼:“小哥,你又用血液压制尸毒?”
“他的血……”逸尘盯着伤口愈合的痕迹,眼中泛起震惊的光芒,“不仅能解毒,还带着某种净化效果。神秘人墓室里的壁画记载过,张家血脉是克制长生邪术的‘活钥匙’。”他突然抓住吴邪手腕,指尖的温度烫得惊人,“你和张起灵接触频繁,血液里或许也产生了微妙变化!”
吴邪的思绪瞬间回到格尔木疗养院,那个浑身缠满绷带的“自己”,还有黑眼镜说过的“你身上有不属于你这个年代的气息”。他摸出随身小刀,在掌心浅浅划开一道口子,鲜血滴在林悦残留的黑纹处。奇迹再次发生,青黑如冰雪消融,可他却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眼前金星直冒。
“胡闹!”解雨臣猛地拍开他的手,力道大得让吴邪踉跄了一下。他迅速掏出银针扎进吴邪几处大穴,银针在晨光中泛着冷光,“当年九门试图破解张家血脉的秘密,死了多少人……”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惊起林间一群乌鸦。黑压压的鸟群遮蔽了半边天空,羽毛扑棱棱的声响混着尖锐的啼叫,如同死神的丧钟。六个蒙着面的黑衣人勒马停在百米外,为首者举起青铜灯,幽蓝火焰照亮他胸口的蛇形刺青——和神秘人面具上的图腾如出一辙。“交出铜铃和胶卷,饶你们不死。”声音像是从生锈的铁管里挤出,带着令人作呕的沙哑。
胖子抄起工兵铲就要冲上去,却被小哥按住肩膀。“他们有备而来。”小哥盯着对方马鞍上的竹筒,里面插着的箭矢尾羽泛着熟悉的蓝光,那是古墓里淬了尸毒的机关弩箭,“贸然动手,我们占不到便宜。”
林悦突然拽住逸尘衣角,压低声音:“你看最右边那人的握刀姿势……和在密室偷袭我们的神秘人一样,虎口处都有老茧!”逸尘瞳孔微缩,悄悄将一枚淬毒的暗器藏进袖中,金属与布料摩擦的细微声响却被呼啸的山风掩盖。
吴邪握紧铜铃,铃声清越却透着刺骨寒意。他想起神秘人临终的嘱托,想起黑眼镜用身体挡住铁链时眼中的决绝,突然往前踏出一步,靴底碾碎地上的碎石,发出清脆的声响:“告诉你们主子,想要东西,三天后在云顶天宫旧址碰面。”他的声音在山谷回荡,惊得黑衣人胯下的马一阵嘶鸣,前蹄高高扬起。
“天真!你疯了?”胖子急得跳脚,工兵铲差点脱手,“云顶天宫那鬼地方,机关比这古墓还邪乎十倍!”
“正因为危险,才是谈判的筹码。”吴邪转头望向同伴们,解雨臣若有所思地转动着银戒指,小哥握紧黑金古刀的指节泛白,林悦和逸尘虽脸色苍白却眼神坚定。他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然,却在喉间泛起一丝血腥的甜,“我们手里有他们想要的东西,他们也忌惮我们的能力。与其被追杀,不如主动出击。”
暮色渐浓时,众人在废弃的山神庙落脚。潮湿的墙壁上爬满蛛网,神台上供奉的神像早已缺胳膊少腿,脸上布满裂痕,空洞的眼神仿佛在注视着这群不速之客。林悦发起高烧,呓语中不断重复“蛇……好多蛇”,滚烫的额头抵在逸尘掌心,烧得他眼眶发红。逸尘守在她床边,用布条沾着凉水擦拭她滚烫的额头,火光映得他眼底一片温柔:“别怕,我在。”
这句话让吴邪想起在古墓里,这年轻人毫不犹豫挡在林悦身前的模样,当时飞溅的血珠落在他后颈,晕开一朵小小的花。他下意识摸向口袋,一枚温润的玉佩硌得掌心发疼——那是从神秘人身上意外捡到的,上面刻着卍字纹,纹路里还残留着暗红的血迹。当时他没在意,此刻却觉得这纹路与古墓里某些壁画上的符号隐隐相似。
胖子默默往火堆里添柴,火星照亮他脸上的胡茬:“说真的,小哥,你和天真的血到底咋回事?要是能批量生产,咱以后下墓就跟逛菜市场似的。”
解雨臣“噗嗤”笑出声,打破凝重的气氛:“张家族长的血哪是那么容易复制的?不过……”他从背包里掏出本泛黄的笔记,纸页间夹着的干枯尸蟞翅膀轻轻颤动,“这是在神秘人身上搜到的,里面记载着‘永生计划’的实验记录,或许能找到克制尸毒的方法。”
吴邪凑过去,昏黄的烛光下,歪歪扭扭的字迹让他不寒而栗:“第37号实验体,注入尸鳖王原液后,皮肤开始碳化……但意识尚存,要求见女儿……”他突然想起黑眼镜说的“阿翠”,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玉佩上的卍字纹硌得掌心生疼。
夜渐深,山风呼啸着掠过庙顶,瓦片发出“咯吱咯吱”的呻吟。吴邪抱着膝盖坐在门槛上,望着满天星斗。铜铃在怀中轻轻摇晃,玉佩的凉意透过布料传来。他知道,前方等待他们的不仅是与长生殿的对决,更是一场关于生命、背叛与救赎的终极考验。而在暗处,还有一双眼睛正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山涧深处,一个模糊的身影倚着古树,手中的罗盘指针疯狂转动,腰间玉佩同样刻着卍字纹,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