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虚无

安澜的血已经干涸，她的身子越来越轻，记忆像走马灯一样一幕幕出现在她眼前，最令她印象深刻的便是九岁那年的寒冬。

　　十二岁的宋昭跪在雪地里，背上是触目惊心的伤痕，他嘴唇发白，似是快死了一般，安澜在去坤宁宫途中无意间瞥见他，对他动了恻隐之心，安澜走下轿子，俯身看着他：“你是东宫的书童吗？”宋昭将头侧到一边，声音虚弱但倔强：“不需要。”安澜却似没听到一样，着急地解下自己的棉袍：“大雪天别跪着了，快起来。”宋昭无动于衷：“公主替我担罪吗？没有太子的允许，我不敢擅自起来。”

　　安澜不敢惹太子阿兄生气，只好将热馒头和棉袍留下，她心系黎民百姓，但也只能出一点微薄之力，安澜在下人的催促下，上轿离开，那是她与宋昭的初见，却在宋昭心中烙下深深的印记。

　　安澜哭得撕心裂肺：国亡、人死，自己却无能为力，一切化为虚无，时间倒回一切都能挽回之时。

　　一朝梦醒，安澜从金鸾殿的软榻上醒来，一切好似从未发生过，依旧是鸟语花香，春色满园，下人们仍忙着自己的事，金鸾殿还是那个金鸾殿，依旧奢华高贵，婢女服侍她洗漱更衣，安澜诧异地环顾四周，她抓住下人的手疑惑地问：“现在是几时了？”下人愣了愣回道：“公主今日是您与陛下共用早膳的日子。”

　　安澜沉思良久：她与皇帝只共用早膳过一回，那一回，皇帝为逼她和亲，假借选驸马一事，将歪瓜裂枣，智力缺陷的寒门子弟推荐给她，那是，她无奈选择和亲，现在想来，皇帝算是煞费苦心不让她好过，安澜气笑看着镜中的自己，原来她的自我牺牲换不来一国之君的一分良知，往日的父女情怀也不过是虚情假意、互相猜忌，安澜梳洗完，抬手起轿往玉树宫去。

　　到达玉树宫门外，皇帝心腹王衡王公公站在门口侯着，安澜在下轿前扬起灿烂的微笑，如往日活泼的六公主，快步走到王公公面前：“请问公公，父皇可有闲时？”王公公恭敬地行礼：“陛下马上忙完了，六公主稍坐等候。”安澜余光瞥见门口下人怀里的灰蓝色披衣，安澜认得这件披衣，是太子少师，位高权重的丞相宋昭的披衣。

　　她眼前一亮：宋昭方可入她与皇帝的棋局，充当她手中的棋子，安澜从袖中掏出一个实实在在的银子：“敢问公公，与父皇商议之人可是宋昭宋丞相？”王公公看着安澜手中沉甸甸的银子，面露喜色地收入囊中：“正是！正是！”

　　安澜闻言大步走进去，宋昭稳坐侧座低头批着奏折，皇帝正满眼欣赏地看着他：“宋爱卿在宫中闯荡多年，才是二十束冠之年，朕甚佩啊！”宋昭语气不轻不重：“陛下谬赞了，臣只是运气尚可，得到陛下的重用罢了。”

　　安澜走入他们的视线里，向皇帝行礼：“儿臣参见父皇，多有叨扰，还望父皇见谅。”皇帝笑笑挥手：“朕差点忘了与澜儿的约定了，快坐下，朕命人上早膳。”安澜入座，视线没有离开过宋昭：“宋丞相也在啊！可用过早膳？”宋昭抬眸与她对上视线，瞳孔微颤，而后又恢复平静：“臣已用过早膳，若陛下与公主有事要议，臣便告退。”说罢，宋昭放下毛笔，起身行礼。

　　“且慢。”安澜抬手止住他，她的棋局还未开始，棋子自然不能出局：“宋丞相可否为我选一位驸马？”此话一出，宋昭吃惊地看着他，语气带着一丝怒意：“公主也太高看了臣，臣不敢。”

　　安澜看向皇帝：“父皇可有人选了？”这话是安澜思索良久才敢说出口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