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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阿星

折断我的连理枝

文/春日厘拉

  

  我锁上房门,对屋的玖姑娘叫住我。

  

  "阿星,又给你那死鬼送饭呢!"

  

  她站在自个儿的阳台,瞧见了我手中的饭盒子:"玖姐姐,你不给商老板送吗?"

  

  她皱起好看的眉眼,眸子下沉,"我?不给他下点毒就算得上仁慈。"

  

  我低垂着眉眼,淡淡的捂着嘴笑,也没太刻意。

  

  她日日都这般与我说教,却夜夜为商老板解衣。

  

  “行了,你赶紧走吧,”她挥着手,“待会饭菜凉了,程书檀怕是不会放过你。”

  

  “好。”

  

  行过礼后,我同她道别。

  

  玖姑娘撞见我数次,一来二去,自然以为我这饭菜,是给程书檀。

  

  我并未放在心上,因为……

  

  我不是给男人送的。

  

  前年夏暮,受媒妁之命,我与自小便订下娃娃亲的程书檀办了礼,结为夫妻。彼时程书檀从德国回来,学了一身制药的本事,不久后,被督府招来江州所里,我跟着迁来。

  

  人生地不熟,玖姑娘是我唯一的朋友。

  

  而程书檀,只占了个名分,我们并无夫妻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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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身绕开应和桥,穿过柳枝下半被野草盖住的小径,再往里走,是一处清朝遗留的私塾。

  

  檐上伏着雪,檐下滴着水,砸出深浅不一的水坑。

  

  "杜老师!"眼尖的女孩喊我,几个孩子转回头来,围在我跟前,我挨个儿发了食。

  

  "昨日,你们可有好好温习课本。"

  

  课本,不过是我手书的杂乱宣纸,几张叠在一起。

  

  "木木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

  

  是王维的《辛夷屋》

  

  我扬起笑,从兜里摸出几个糖果,作为奖励。

  

  今日学习刘禹锡先生的《陋室铭》

  

  “跟我念:”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傍晚,我抱着身子回家,玖姑娘家的窗户大开,冷冽的风掀起白色布帘,也扰不了他们的意切缠绵,我红了脸,率而进了屋。

  

  程书檀回来的早,坐在主厅的沙发上看书.他架了幅眼镜,双腿交叠,桌上摆了咖啡,没抬眼见我。

  

  "吃饭了吗?"

  

  "没做。"

  

  "我现在去做了。”

  

  我搁下食盒,发出细微声响。

  

  他放下书,起身跟着我下厨,"今日去哪儿消遣了。”

  

  "南院的阿婆摔了腿,我过去照看了一下。"

  

  “真的?"他狭长眼眯着。

  

  我不敢过久的盯着他,壮着胆子抬高了音调,"当然是真的。"

  

  阿婆腿脚不好是这一地家家知晓的事,借此为借口再恰当不过。

  

  他没再过问,或许是猜到我不会说实话。又或许是认为自己无权过问。

  

  时间匆忙,做完三个小菜,烹上一碗热汤,夜已经尽了。兴许是午前的餐食吃得多了,这时我的肚子倒是不争气的疼了起来,像万千蛔虫蚕食着脾胃,绞心般疼痛。

  

  和他打了声招呼,我便提前进了屋,在床上躺着,症状不仅没有得以缓解,还越发严重。

  

  我爬起来,在靠墙角的床头蹲着,双手死死地按在肚腹。

  

  今年的冬日似乎比往年都热,又或许在江州府待的一年半载里,这里的气候我仍未适应。

  

  阴冷潮湿的,不比梅雨季干燥多少。

  

  程书檀是午夜时分进的屋,工作性质特殊,他做的研究,画的稿纸一般都不会让我撞见。通常他会在书房做完一切,规整好才回屋。

  

  话说今日,似乎比平时早了一个时辰,或许两个时辰。

  

  依稀记得刚成婚不久,我替他整理书桌,顺手将他杂乱无章的纸叠在一起,却不知是乱了顺序,被他好一顿责骂。

  

  他的声音不似平常温柔,沙沙哑哑的,他生气时眉头紧皱,说来的话字字诛心,丝毫顾不上情分。

  

  便是自那时起,他对我也是越发客气,但我能感觉到,那是一种疏远……

  

  屋里没点灯,他自然以为我躺在床上。周围一片黑黢黢的,要不是窗前的月光,指不定会磕上支衣架。

  

  “杜星?杜星,你睡了吗?”他脱掉上衣挂到架子上,整个动作都是轻轻地。

  

  “还没有,怎么了?”

  

  “明日我们可能要回一趟百花城,弟弟来信说母亲近日身体大不如前,我们得回去看看她。”

  

  我故作轻松的语气,想着也是一年多没回去见过她老人家,便答应了。

  

  “需要带点东西吗?”我扶起床架才堪堪稳住身子,怕他误会连忙补充道:“我是想说我们明天几点走,我好准备些东西带回去。”

  

  “带一些你常用的就可以。”

  

  他的语气平淡,听不出别的意味,但,我们要在那边呆很久吗?他的工作不允许这么长的空窗期。

  

  “你怎么了?”诺大的房间里回荡着他低压的声音,莺莺绕绕,忽的,脸上拂过一股细细的热流,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将脸凑过来,近在咫尺,借着穿透窗帘得月光似乎可以看见他微微颤抖的睫毛,长长的,直直的,包裹着那双令人痴迷的瞳孔。

  

  我不自觉的屏住呼吸。

  

  我能感觉到我的呼吸快了很多,不受控制。

  

  被他从地上抱起来的那一刻到现在,我一直回想着方才那种感觉,无由来的,发自心底的,难以抑制的情动。

  

  高于自身温度的温热的躯体,正探过手来,搭在额头上,我想,他的手应该被浸得濡湿。

  

  “哪里不舒服?”

  

  我欲言又止,双手按在肚子上的力道加重了些,他瞧见了,脸色更加难看。

  

  “没事的,休息一下就好了。”我轻轻拉扯着他的衣襟,他沉重的身子终是弯了点弧度,眉眼也舒缓了许多。"你也赶快休息,明天还等着你帮忙搬东西呢,我可是打算带上一车的东西回去看望母亲。"

  

  我半开玩笑的语气终于卸下他最后的顾虑。

  

  当我慢慢缩进被褥里,伸手准备关灯时,一抹剪影就这样默默扫下来:程书檀的手指纤长,骨节分明,常年画图的原因,右手中指和小拇指上覆盖着一层清晰可见的老茧,而这只养家糊口的手,此时此刻正捏着一张粉紫色的刺绣手绢,细细地擦掉我额头上渗出的汗珠。

  

  明明在寒冬,我却十分燥热,一阵红晕悄然爬上两颊,至眉梢,就像是夏日里的圆月,明晃晃的挂在幽黑的深空中,独占着人们的欣赏。

  

  “好了,关灯吧,我困了。”我把头埋进被子,可是好像越来越热了。

  

  嗯?

  

  等了半晌,没动静了,难道是睡着了?

  

  被窝里又热又闷,在十足的把握下,我深信旁边的人已经睡着了,一下子便窜出来,大口呼吸,却不敢失声。

  

  夜色愈浓,摇曳不止的树影婆娑,斑驳的在灰绿地板上印下一串串不规则字符。

  

  夜很长,又没有那么长,但忐忐忑忑的心终究落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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