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盆暴雨如注，狠狠砸在作训服上，那沉闷的声响与尖锐的电子警报声交织在一起，声声刺耳。
陆景琛腕间闪烁的红光，在积水中折射出细碎如血痕般的光影，在这昏暗的雨幕下格外醒目。
安诗雅目光紧紧盯着他袖口洇湿的金色飞翼徽章，那些被暴雨无情冲散的丝线，伴随着监测仪急促的警报声，仿佛正一寸一寸地扯散着某种不可言说的命运。
“民航局现在连学员都能调阅教官病历了？”陆景琛突然松开安诗雅，那沾着雨水的指尖，带着一丝凉意，重重地按在李睿渊肩章的三道银杠上，冷冷说道，“可惜你看的是旧标准。”
金属纽扣相互撞击，发出清脆而突兀的声响，惊得安诗雅下意识地去拽他的衣摆。
她的手触碰到作战背心下那紧绷的脊骨，硬朗而坚实。
去年给这位王牌飞行员做术后复健时，她曾隔着无菌手套丈量过这块凸起的骨骼——那时它蛰伏在病号服里，像迫降成功的战机收起残破的机翼。
“陆教官！”安诗雅横跨半步，迅速挡住监测仪闪烁的表盘，那闪烁的光芒晃得她眼睛有些刺痛。
“三号停机坪的模拟舱还在等您验收。”白大褂口袋里的听诊器随动作滑出半截，不锈钢管擦过陆景琛手背，在雨幕里蒸腾起细小的、带着丝丝温热的雾气。
李睿渊嗤笑着，用力碾动球鞋，溅起一片水花。
安诗雅的影子在他脚下碎成摇晃的水洼，他阴阳怪气地说道：“安医生不如看看教官膝盖积液的实时影像？听说你上周在体检室...”他话音未落，陆景琛心中涌起一股对李睿渊话语的强烈反感，同时也出于对安诗雅的保护欲，他已经熟练地拎着安诗雅后颈的防护服提手将人拖离原地，动作就像从燃烧舱门拽出昏迷的副驾驶一样迅速而果断。
积水的操场上划过两道明显的水痕，安诗雅踉跄着，一脚踩到暗渠盖板上。
透过铸铁栅格，她清晰地望见地下管网蜿蜒如静脉，那幽黑的管道仿佛隐藏着无数秘密。
这些为抗暴雨设计的军用排水系统此刻正轰鸣作响，巨大的声响震得她耳膜生疼，那声音吞没了陆景琛作战靴踏碎的水花，也仿佛要吞没他腕表持续三十七分钟的异常心律。
教官宿舍门锁弹开的瞬间，一股带着热浪的航空煤油气息扑面而来，那刺鼻的味道钻进鼻腔。
安诗雅跟着陆景琛走进宿舍，原本在室外暴雨中紧绷的神经，此刻却因为进入这个相对私密的空间而变得更加紧张。
她望着墙上泛黄的《特情处置流程图》，突然想起停机坪那些被暴雨冲刷的歼 - 16 —— 陆景琛此刻背对着她调试空调面板的侧影，与那些在机库等待检修的战机轮廓完美重叠。
“把防护服脱了。”陆景琛甩过来一件作训大衣，大衣带着弹射座椅皮革的独特味道，还残留着他身体的余温。
袖口处被氧气管勒出的褶皱里，藏着半片没撕净的镇痛贴。
安诗雅捏着衣角，不敢有丝毫动作，视线紧紧黏在他正往杯子里扔维生素片的右手上。
那截小臂还留着空中特情训练时被安全绳磨出的淤青，青紫色的痕迹触目惊心。
浴室门猛然震开，发出巨大的声响，如同炸雷一般惊得安诗雅撞翻药箱。
碘伏棉球咕噜咕噜地滚过嵌着螺旋桨碎片的亚克力镇纸，发出清脆的滚动声。
陆景琛正把热水器温度拧到65℃临界值，泛白的指节用力按在陶瓷阀上，仿佛要捏碎某种精密仪器，他粗声说道：“你洗。”他转身时带倒整排航空医学期刊，1997年版《极端环境生理防护》重重砸在两人之间，书本落地的声音在安静的宿舍里格外响亮。
安诗雅蹲下收拾散落的书页，忽然被扉页夹着的照片刺痛眼睛。
那是二十岁的陆景琛站在初教机前，膝盖还没有手术疤痕的青年冲着镜头比划战术手势，背景里“潘晨阳救助站”的标牌在西北风沙中若隐若现，照片上的风沙仿佛都要从画面中扑面而来。
花洒喷涌的水雾迅速爬上磨砂玻璃，安诗雅隔着氤氲水汽，模糊地看见镜中自己发梢滴落的雨水，那水珠顺着发丝滑落，冰凉地滴在皮肤上。
作训大衣粗糙的领口不断磨蹭着锁骨，痒痒的，那些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正顺着衣料经纬，缓缓侵入毛孔，让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她伸手去摸毛巾架，却碰到排钉在墙面的《抗荷动作评分表》，评分栏里熟悉的字迹力透纸背，最后一页的日期停在去年深秋——正是他第四次关节镜手术当天。
窗外掠过夜航训练机的探照灯，那明亮的光束扫过陆景琛床头未拆封的软骨素注射液，灯光在药瓶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安诗雅裹紧大衣转身，浴室镜右下角的裂痕突然折射出诡异光斑——那是嵌在瓷砖缝隙的飞行记录仪碎片，此刻正倒映出外间书桌上摊开的《停飞申请表》。
浴室门缝溢出的水汽在空调出风口凝成霜色涡流，丝丝凉气扑面而来。
陆景琛弯腰捡拾滚落的维生素药瓶时，透过菱形磨砂玻璃瞥见一抹瓷白剪影——安诗雅正掀起作训服下摆，潮湿衣料剥离腰肢的弧度像战机褪去蒙布时掀起的流线型光影。
他猛地撞翻金属置物架，航空煤油清洁剂滚进地漏的声响惊得镜中身影骤然蜷缩成受惊的鹌鹑。
“抱歉。”陆景琛反手甩上门，那巨大的声音震落墙上的《抗过载训练守则》，泛黄纸页擦着他发梢飘进滚烫的水雾里，纸张飘动的声音在水汽中显得格外轻柔。
走廊应急灯在他视网膜烙下残影，那截纤腰在记忆里持续燃烧，比歼 - 20尾焰更灼人。
安诗雅将脸埋进浸透冷杉香氛的毛巾，作战服领口残留的弹射座椅皮革味混着镇痛贴的苦，在她舌尖酿成某种发酵的酸涩，那股味道让她皱起了眉头。
门外传来金属打火机连续开合的脆响，规律得如同心电监护仪的滴答声。
当湿发滴落的水珠第七次洇湿《飞行器紧急逃生手册》封皮，安诗雅拉开门的刹那，正撞见陆景琛将烟蒂碾碎在消防栓玻璃上。
猩红火星沿着他屈起的指节坠落，在积满雨水的防爆灯罩里淬出青烟，那股刺鼻的烟味迅速弥漫开来。
“别动。”陆景琛突然伸手，带着薄茧的拇指轻轻擦过她耳后，那粗糙的触感让她身体微微一颤。
安诗雅后背抵住门框上凸起的防撞条，看着他指尖拈起半片金箔——那是去年阅兵式飞行表演时粘在他护目镜上的装饰，此刻正在她皮肤上闪烁如未愈的旧伤。
走廊顶灯突然频闪，陆景琛的影子在安诗雅锁骨处裂成蛛网，那闪烁的光影让她有些眩晕。
他转身取吹风机的动作带起气流，将悬浮在空中的尼古丁微粒搅成微型风暴，那股带着烟味的气流扑面而来。
安诗雅注意到他作战裤膝盖处洇开的深色水痕，像极了当年在手术室见到的关节腔造影图像。
“伤口裂开了。”她突然出声，医用棉签精准点在他欲遮掩的右膝。
陆景琛握吹风机的手指骤然收紧，黑色橡胶线在墙面拖拽出彗尾般的弧光。
碘伏棉球滚过陈旧性瘢痕时，安诗雅清晰地听见他喉间压抑的震颤，那细微的声音让她心中一紧。
这具曾承载9G过载的躯体此刻正因她的触碰而绷紧，肌理起伏如同遭遇晴空湍流的机翼蒙皮。
棉签蘸着凝血酶扫过撕裂的毛细血管，她忽然想起航医室那台总在陆景琛体检时报错的皮下微循环检测仪。
“去年你拒绝镇痛泵的时候...”安诗雅的尾音消弭在他骤然抬起的眼眸里。
陆景琛右手还攥着半卷绷带，左手却已撑在她身侧，将人困在药品柜与自己的影子构筑的牢笼中。
消毒水与航空燃油的气息在鼻尖交缠成危险的混合物，像极了战斗机燃油箱泄露时飘散的致命芬芳。
空调出风口垂落的红丝带突然疯狂摆动，安诗雅数着他睫毛投下的栅格状阴影，直到温热呼吸掠过耳垂那颗褐色小痣，那温热的气息让她脸颊泛起红晕。
陆景琛的唇在距离皮肤0.3厘米处停滞，这个精确如空对地瞄准的距离，足够让安诗雅看清他虹膜里炸开的血丝——与飞行头盔显示器的锁定标识如出一辙。
“报告...”走廊尽头的军靴踏地声惊散凝滞的空气。
安诗雅偏头的瞬间，陆景琛的吻落在她耳骨，齿尖擦过助听器摘除后留下的微小凹陷。
这个偏离目标的接触点如同弹道偏差，在他们之间炸开无形的冲击波。
陆景琛起身时碰翻了《航空药理学》教材，书页哗啦啦翻到“肾上腺素过量反应”章节。
安诗雅盯着他后颈被抗荷服磨出的茧，那些浅褐色死皮正在灯光下皲裂成东非大裂谷的形态。
窗外有夜航直升机掠过，旋翼搅动的气流扑在防弹玻璃上，将两人的倒影扭曲成抽象画。
“明天有雷暴云过境。”陆景琛突然开口，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战术腰带的快拆扣。
他身后电子钟跳动的红色数字倒映在安诗雅瞳孔里，像极了正在启动的自毁程序倒计时。
走廊传来金属器械坠地的脆响，某种精密零件滚过水磨石地面的震颤顺着两人相抵的膝盖传导。
安诗雅的白大褂衣角还勾在药品柜把手上，随中央空调送风轻轻摇曳，如同迫降时未完全收拢的减速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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